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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谈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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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几天看见大家都在讨论晴雯，觉得有一种不说不痛快的冲动。说实话，晴雯是大观园中最有个性的人物之一，也是我最欣赏的形象之一。她的一举一动，都给人以美的享受。敢于论晴雯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是曹雪芹在前80回中唯一塑造完整的形象，她的生，她的死，80回中都原本记载在册。她的一笑一颦，一举手一投足，都有着她独特的魅力所在。有人说，晴雯是幸运的，因为在她的一出现，就有曹公为她设计好了归宿婉侧的死，死了还有人为她掉泪，更有痴公子的《芙蓉女儿诔》，“虽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怀屈夭折”，让人哀思缠绵，如歌如泣。她的死，比起黛玉等有争议的死，的却是一种幸运。 既然是漫谈，就从他的名字谈起。说道晴雯的名字，不免又想起有争论的成书意图。不否认，作者写此书，是因为“有感而发，有情欲泄”，直欲将“半世所亲睹亲闻”闺阁中“异样女子”之“小善微才”“儿女真情”以及自己“怀金悼玉”之情，“编述一集”，“ 以告天下”。且在前八十回中，处处可见情思情语，情意绵绵。毫无疑问，情是红楼中的一个主要内容。作者满篇写情，自认为，红楼乃是一“情文”也！而晴雯之“情文”，又包含了作者对这个丫头的无限赞赏与认同。雨后初晴曰霁，“霞之浓者为虹，淡者为雯”，作者把这美好的形象赋予这个不同一般的丫头，此间也有这作者的一番苦心。 再说晴雯的身世。晴雯是一个奴仆的丫头，她无名无姓，身世凄惨有如香菱，因而诔文中有“其先之乡籍姓氏，湮沦而莫能考者久矣”之句。她是赖大家的孝敬贾母被贾母看上后留下来的，属于奴隶的奴隶，其身份地位之低下可见一斑。然而，她就象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一样，节身自好，敢爱敢恨，终为主仆所不容，一盆刚出箭的兰花被送到了猪圈里，饱受折磨，最后含冤而死！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 多情公子空牵连！” 就是晴雯的一曲生命悲歌！ （二）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 寿夭多因诽谤生， 多情公子空牵连！” 是晴雯的悲歌，也是晴雯高风亮节的赞歌。晴雯在诸芳云集的大观园中，之所以能成为一尊美丽的雕塑，是因为她对平等自由的和那近乎高贵的人格尊严的不遗余力的追求，和那不容于恶的敢做敢当的勇气。晴雯在大观园里的所作所为，虽然谈不上事事正确，但她却是一个大写的“人”！ 在大观园诸芳的性格当中，晴雯的直爽，敢做敢当和疾恶如仇以及青春热情的性格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前人所述，晴雯平行兼美，只是口角稍薄。的确，晴雯的快言冷语从不给人情面，她的思维，往往一针见血的指向丑恶的心脏。在她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从不允许任何丑恶的存在，她的存在，就是与肮脏斗争的存在，正如正邪之不两立。对恶之忌愈甚就越发反衬出晴雯人格的高大面。她所追求的是一种平等自由的生活，尽管“身为下贱”，但是她的追求是那么的热烈与光明美好，她的行动是那么的光明有力。越是如此，就越是显示出她与现实社会的格格不入，因而从根本上预示了晴雯死亡的悲剧。 晴雯的疾恶如仇。在“俏平儿情掩虾须镯”一节，平儿曾说过晴雯“是块暴炭”。一句话就概括出晴雯的个性。的确，晴雯对于美好的维护，就决定了其不可能容忍肮脏的存在。这在书中有多处体现，但在“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表现的最为明显。当晴雯听到袭人说“原是我们的不是”时，晴雯顿时“冷笑道‘我倒不知道我们是谁，别叫我替你们害臊了！”“连个姑娘都没争上去，也不过和我似的，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晴雯的一席话，一直捅 到了袭人心里与宝玉不正常关系的私处，真可谓是一语惊天，捅破了窗户纸。她从不顾忌，即使是对身为主子的宝玉，她照旧是有恶必较。她的锋芒毕露的性格，比之于袭人之辈的唯唯诺诺，简直有神人之别！她看不惯恶，她讨厌恶，正因为如此，她不仅得罪了袭人小红之流，还得罪了王善保家的等一些仗势欺人得奴仆。为她的下不容于奴作了一个最有力得解释 ！ 晴雯对人格的不懈追求。在封建道德的重重桎梏之下，身为最底层的丫头，是没有任何人格与尊严可言的。但是，作为一个没有受过封建思想腐蚀的丫头片子，晴雯有着与公侯小姐同样的不容侵犯的人格尊严。她的傲气，她的不屈性，都可在她的人格里得到完美的解释。因为尊严，她瞧不起整天为了作宝玉妾而忙碌的“温柔可亲”的袭人，因为尊严，她鄙视为了整日攀高枝而得意忘形的小红，因为尊严，她更是蔑视那得了几件衣服而向王夫人叩头感恩戴德的秋纹，因为尊严，她可以指着王善保家的鼻子大骂……尤其在抄检大观园中，晴雯的源自人格尊严的傲气更是令人钦服不已。袭人秋纹之辈，听闻抄检，吓得唯唯诺诺，开箱子，打包袱，听之任之，毫无怨言。再看看晴雯，先是不开箱，然后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朗一声， 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箱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物尽都倒了出来”，并指着王善保家的脸骂了一通。（转载者按：原著中无此情节，想是作者大意了。）实在令人爽快！而总观整个抄检过程，只有探春晴雯敢于反抗“怀揣王夫人旨意”的抄检。探春的反抗也许还有着主子身份不容侵犯的优越感和对贾府封建家族的失望。敢于以奴才身份公然反抗的唯有晴雯，甚至连一向“孤高傲僻”的林妹妹也不曾有什么反抗，实在是难得！也更射出晴雯人格的可贵之处。所有的一切，无不表明，她在向世人展示出她对人格的不懈追求，虽然最终“怀屈而夭”“攘诟而终”，但是她的对人格的追求得到了宝玉的认可，成为宝玉为数不多的知己之一。晴雯死后，宝玉赞曰“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 悲哉，晴雯！幸哉，晴雯！壮哉，晴雯！ 睡觉之前草拟，不当之处，还请指教！ （三） 晴雯之所以成为一个比之于其他人物而毫不逊色的形象，不仅在于她的高洁，她的“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她对自由平等的至死不渝的追求。在大观园里，我们还看到一个青春活泼热情美丽的晴雯，她的出现，给人一种旷性怡神的感受，带来一股健康的美。林妹妹的美是一种病态的美，美的凄婉，美的让人屏住呼吸；宝姐姐是个天生的冷美人，“任是无情也动人”，“不关己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她的青春她的活泼她的热情她的任性，给大观园带来一股清新空气，让人一扫压抑感觉，给人青春的享受！她在“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的表现，就是晴雯的本性的自然表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像林妹妹的“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就像宝姐姐的“滴翠亭杨妃戏彩蝶”，折射出一群青春少女的青春的自然美。 让我们看看她在“撕扇子作千金一笑”中的表现：宝玉笑道：“既这么着，你也不许洗去，只洗洗手来拿果子来吃罢。”晴雯笑道：“我慌张的很，连扇子还跌折了，那里还配打发吃果子。倘或再打破了盘子，还更了不得呢。”宝玉笑道：“你爱打就打，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只是不可生气时拿他出气。就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的碎了也可以使得，只是别在生气时拿他出气。这就是爱物了。”晴雯听了，笑道：“既这么说，你就拿了扇子来我撕。我最喜欢撕的。”宝玉听了，便笑着递与他。晴雯果然接过来，嗤的一声，撕了两半，接着嗤嗤又听几声。宝玉在旁笑着说：“响的好，再撕响些！”正说着，只见麝月走过来，笑道：“少作些孽罢。”宝玉赶上来，一把将他手里的扇子也夺了递与晴雯。晴雯接了，也撕了几半子，二人都大笑。麝月道：“这是怎么说，拿我的东西开心儿？”宝玉笑道：“打开扇子匣子你拣去，什么好东西！”麝月道：“既这么说，就把匣 子搬了出来，让他尽力的撕，岂不好？”宝玉笑道：“你就搬去。”麝月道：“我可不造这孽。他也没折了手，叫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宝玉笑道：“古人云：‘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 不小心跌了扇子骨，若是花袭人，自是以后百般小心，敢于和宝玉顶嘴的只有晴雯。不仅是顶嘴，还有暗言暗语的讽刺。撕扇子，不仅是一把，还要撕响些。百余文字，晴雯的青春活泼之态跃然纸上。晴雯撕扇把晴雯的任性活泼表现的淋漓尽致，成为与“黛玉葬花”“宝钗扑蝶”“湘云醉卧”相提并论的精彩片断之一。 她的热情，在“勇晴雯病补雀金裘”一节最为明显。已经躺在床上好几天了，听闻宝玉在为雀金裘被烧破而烦恼，就不顾自己染病数日之身，起来穿针引线，“一面说，一面坐起来，挽了一挽头发，披了衣裳，只觉头重身轻，满眼金星乱迸”，只觉得“头晕眼黑，气喘神虚，补不上三五针，伏在枕上歇一会”，最后直累得“嗳哟了一声，便身不由主倒下”。勇晴雯的勇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其中还包含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吧！ 晴雯之所以成为比之于《西厢记》里的红娘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侍女形象毫不逊色的人物之一，还在于她的热情以及对宝玉的一份理解于道义上的支持。是她，在宝玉支走了袭人后，为宝玉送了两块旧帕子给黛玉。是她，在宝玉被问书的前夕，为宝玉出主意装病，让宝玉逃过一劫。是她，在宝玉为烧破了雀金裘而苦恼不已的时候，挺身而出。 这所有的一切，都构成晴雯独特的美，这是其他人所办不到的，也是其他人不会做的。晴雯的高洁，犹如“鹰鸷”“茝兰”，犹如出水芙蓉，出淤泥而不染；晴雯对自由平等的追求，犹如夸父逐日，至死不渝；晴雯的勇敢，晴雯的心灵手巧，晴雯的活泼热情…… 她性格上的一切，决定了她必是“上不容于主，下不容于奴”，最后被“诐奴”“悍妇 ”等诬陷含冤致死。“虽招尤则替，实攘诟而终”，“既忳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晴雯的死，是她性格上的悲剧，也是人格被泯灭的悲剧。她的一生，实际上是悲剧的一生，是封建势力对异己者的排斥与必欲灭之而后快的不遗余力的扼杀！ 我为晴雯一悲！ （四） 清纯有如出水芙蓉的晴雯死了，虽是“生侪兰蕙，死辖芙蓉”，却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恨绝千古的悲剧。下面小子就使出浑身招数，来分析一下晴雯含冤而死的原因吧。既然大家都一致讨厌阶级分析的方法，那么小子就从人性的角度尝试一下。 究其因，之所以有晴雯的“既忳幽沉于不尽，复含罔屈于无穷”，乃是因为晴雯的“上不容于主，下不容于奴”！ 晴雯是宝玉的贴身丫头，宝玉自然是主之一。然而，宝玉能够纵容晴雯的撕扇，能够理解她的娇蛮，她的任性，但是，他却不能阻止晴雯的含冤，晴雯的被逐。当晴雯被逐出大观园时，宝玉也就只能恨恨地说一通林之孝家的，仅此而已。真正地晴雯之主，能够掌握晴雯生杀与夺大权的应该是王夫人。晴雯之不和于王夫人，在于她的举止张扬，风流乖巧，她的锋芒毕露，不合王夫人的意。晴雯之不合于王夫人，更在于她敢于藐视，甚至瞧不起，更甚的是把斗争的矛头直接指向位高权重的王夫人。 晴雯“削肩膀，水蛇腰，眉眼有点象林妹妹”，颇有林妹妹之风流袅娜之态，且晴雯敢作敢为，说话锋芒毕露，从不给人余地，更兼她的疾恶如仇，动不动就和小丫头，袭人等大丫头吵架，给王夫人一种轻狂的感觉。更兼王夫人见晴雯时，和小丫头，袭人等大丫头吵架，给王夫人一种轻狂的感觉。更兼王夫人见晴雯时，晴雯“钗軃鬓松，衫垂带褪，有春睡捧心之遗风”。于是，王夫人一口咬定晴雯“是个狐狸精”，说“有这样的人在宝玉左右，真正是危险”之类的话。在王夫人心里，晴雯就是一个勾引宝玉的狐媚子，和鲍二家的，多姑娘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晴雯“眉眼有点象林妹妹”（我一直以为王夫人是排斥黛玉的）！ 说道这里，我又想起了有名的“晴为黛副，袭为钗影”的说法。（黛副与黛影是又很大不同的）林妹妹敢恨不敢爱，晴雯敢爱敢恨，我想这可能是她俩最大的不同吧。就连晴雯这样作为宝玉的丫头尚且王夫人必欲逐之而后快，我们不敢想象要是黛玉作为宝玉的妻子，王夫人会怎么反对！（想到“眉眼象林妹妹”，“不禁淳淳之想”，^_^偏题了！） 很明显，王夫人在选择宝玉妾的问题上，曾经考虑过晴雯，但是晴雯不是袭人，她的本性决定她不是王夫人的“意中人”。晴雯与王夫人的不合，还在于她对王夫人的藐视。在秋纹得了几件王夫人衣服而颇为骄傲的说给大家听时，晴雯对此不屑一顾。晴雯对秋纹的不屑就是对王夫人的不屑，就是对王夫人权力的一种挑战。当然，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可能被处心积虑谋取宝玉小妾地位的袭人告密给了对晴雯颇有微词的王夫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在王善保家的“踌躇满志”的怀揣王夫人的“旨意”大摇大摆闯入大观园抄检时，独有晴雯不予“配合”。先是不开箱子，然后“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捉着底子，朝天往地下尽情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倒出”。这对于急于以抄检来摆脱治家不严教子无方尴尬境地的王夫人来说，无疑是晴雯对她的一种挑战，一种极度的蔑视。这对于位处高地自视尊贵养尊处优的王夫人来说，无疑是一种对人格的侮辱，是来自骨子里的一股冷气。各位想想，对于这种人，王夫人怎能不“是可忍孰不可忍”？ 晴雯的悲剧，就是必然的了。 时间原因，只能写到这里，只是自我感觉是有点太肤浅，总是没有深入到内部。 郁闷郁闷…… （转自北大未名BBS，原文出自华南木棉BBS，作者sking (红楼呓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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