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耍“鸭”大快人心

    同平儿的“无我”相反,尤三姐坚决地捍卫“有我”,直至为了维护自己人的价值、人的尊严而牺牲了性命。
    皇帝还会有几门穷亲戚,尤二姐、尤三姐就是宁国府的一门穷亲威。既然是穷亲威,就得或像刘姥姥那样故意扮成个小丑让太太奶奶们开心,或像贾府拐弯抹角的穷亲戚金寡妇那样低声下气地喝点残汤剩饭。二尤的母亲尤老安人来到宁国府照料家务,看来也是有着沾点光的企图。尤二姐则更明显地对这门富贵亲戚有着像红儿、柳五儿那样在贾府弄个姨娘当当从而攀上高枝的幻想。尤三姐却绝不是这样的一个弱者,她把平等自由和个人尊严看得比性命都珍贵。
    曹雪芹没有详细介绍(那怕像写刘姥姥)到宁国府之前的尤家到底是怎样一个光景。但是,尤二姐的未婚夫张华家鼎盛时期只不过是相当于乌进孝那样的皇粮庄头,咱们可以想象出尤家的贫寒;贾珍贾蓉父子俩在奔父丧途中听说二尤来家那无耻的一笑和贾蓉用舌头舔尤二姐吐出来的砂仁渣的光景,咱们不难想象这父子二人早就在尤家闹得赛过“脏唐臭汉”。但是,读者谅必注意到,在贾蓉这场不成体统的打闹中,尤三姐与尤二姐的表现截然不同。她并没有对贾蓉之流抱任何幻想,她不是一个供耍弄的对象。
    更刚烈的场面出现在贾珍在她身上打主意、贾琏又从旁打边鼓的时候。尤三姐以攻为守地把贾珍贾琏两个人都镇压住了。曹雪芹一语中的:“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用鄙俗一点的话说,尤三姐不肯当“鸡”,反而把贾珍贾琏当“鸭”来取乐作贱了!那是一段多么痛快淋漓的描写啊!贾府里的奶奶小姐,有哪一位比得上尤三姐呢?凤姐曾经把贾瑞当“鸭”耍弄过,我们看见的竟是一只不住叫春的猫耍弄着一只耗子来满足自己的虐待狂。贾府亲戚薛家有一对活宝夏金桂、宝蟾打过薛蝌的主意,但同尤三姐一比,她们却更贱过货真价实的“鸡”!历史上曾有过要求皇上赐给她三十面首的山阴公主,有过“帷薄不修”的武则天。她们当然也是玩“鸭”的高手,足以同玩“鸡”的臭男人打个平手的;但是,她们凭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君权,远远不如既无权又无钱的尤三姐仅仅凭着自己的一股威严的“无耻老辣”而放倒了两个公子哥儿那般威壮。
    报纸上曾不止一次报道过某某个体户把市长当成狗来耍弄的新闻,有“拷”市长十五分钟内到来他十四分钟赶到的“狗”,有让他跳舞他不敢唱歌的“狗”。一位朋友见到一位个体户的日记本,那上面有着他某月某日花款X千(或X万)元“喂狗”的纪录。这似乎可以称之为对尤三姐精神的活学活用吧?在此时此地,起作用的已经不是市长的权而是大款的钱,这是否是一种值得高兴的“错位”呢?
    人本来就是人,既不是鸡,也不是鸭,亦不是狗;但是,扭曲了的社会却使人有鸡、鸭、狗之分,这当然是极大的不幸。什么时候人不再是非人的鸡、鸭、狗呢?我不知道。
    有人对尤三姐的死于非命而责备柳湘莲“不知道尤三姐的刚烈品质岂是宁国府所能污染的”。这种责备可以理解却有欠公正,因为“宁国府”三个字就是一个浑浊染缸的代名词,这是贾宝玉也不敢为之辩护的铁的事实。尤三姐也把此仇恨记在贾府账上,对宝玉说“你们弟兄没有一个好人,败人名节,破人婚姻”。我们最多只能惋惜于柳湘莲没有调查研究就轻率作出结论,以至于错过了一场美好的姻缘。
                            牧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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