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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评论


  莫言、张慧敏

  尽管说文学是人学,是没有国界的,但事实上,每个国家、每个民族,都要也应该通过小说表现出自己的特质。所谓的特质其实也是很难说清的东西,譬如语言,譬如故事,都要有自己的鲜明的风格。到了写《檀香刑》时,我的追求已经十分自觉。我想我首先要用一种跟自己过去的语言、跟流行的翻译腔调不一样的语言。这时候我想到了猫腔的戏文。所谓“撤退”,其实就是向民间回归。所谓“撤退的还不够”就是说小说中的语言还是有很多洋派的东西,没有像赵树理的小说语言那样纯粹。在今后的写作中,我也许再往后退几步,使用一种真正土得掉渣、但很有生命的语言。 

摘自莫言、张慧敏:(是什么支撑着《檀香刑》——答张慧敏),莫言<小说的气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8月第1

李敬泽

  1.《檀香刑》的第一句看上去纯属败笔:“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

  这太像《百年孤独》的第一句,我们知道,莫言也知道,但他偏就这么写了,似乎是自报家门,有意呈露他与魔幻现实主义的血缘关系。

  这是向马尔克斯致意,也是向马尔克斯告别。从第二句开始直到小说的最后一句,莫言一退十万八千里,他以惊人的规模、惊人的革命彻底性把小说带回了他的家乡高密,带回中国人的耳边和嘴边,带回我们古典和乡土的伟大传统的地平线。

  2.莫言不再是小说家——一个在“艺术家神话”中自我娇宠的“天才”,他成为说书人,他和唐宋以来就在勾栏瓦社中向民众讲述故事的人们成为了同行。

  这不是指《檀香刑》采用了“凤头”、“猪肚”、“豹尾”之类古老的结构原则,而是指它的叙事精神:直接诉诸听觉,让最高贵和最卑贱的声音同样铿锵响亮;直接诉诸故事,却让情节在缭绕华丽的讲述中无限延宕;直接诉诸人的注意力:夸张、俗艳、壮观、妖娆,甚至仪式化的“刑罚”也是“观看”的集体狂欢……

  ——这是中国的民间美学,大“俗”久不作。

  3.莫言在这部小说中必须选择大地般超然客观的叙述立场,他取消了自己的声音,甚至取消了自己的角度。在此之前,田野、记忆和孩子是莫言叙事的三个支点,通过记忆、通过孩子的目光,他可以打开宽阔的世界,也就是说,孩子的目光拒绝任何选择,而记忆再通过时间将一切事物在天空和地面之间拉平。但是现在,他只需要田野,因为任何一种声音、一种角度都不足以覆盖中国灵魂的痛苦、艰难、辽阔和孤独。

  而这正是莫言与他的时代、他的时代中的读者和文学的复杂关系的症结所在,他表现着我们很难正视、力图忘却的图景,那是被“历史”、被社会、被我们兢兢业业的日常生活和日常经验、被我们的文学齐心协力地遮蔽的我们世界的底部。

  所以,莫言离他的时代无限远、也无比近。

摘自李敬泽:(莫言与中国精神)<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导引>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10月第1

谢有顺

  1.我更愿意把莫言铺陈这样恣肆的酷刑场面,理解为他是想由此设置一个人性的实验场,以检验人承受纯粹肉体痛楚的能力,进而窥见刽子手的冷酷性,以及围观群众和官员在面对残酷时的各种反应。从另一面说,这何尝不是对专制、暴政、野蛮和看客麻木、冷漠心理的有力控诉呢?

  2.残酷的刑罚、无耻的人性、沉痛的猫腔、人的哀鸣、英雄的悲声、良心的悸动、喑哑的死亡,这些全都在小说中交织和重叠在一起了,其中,猫腔起了起承转合的作用。整部小说华美、夸张而流畅的叙事,正是通过猫腔凄美婉转的唱词,使生命在黑暗幕布上得以保存一些亮色,小说也得以在结尾部分的诗化氛围中达至史诗般的辉煌抒写。猫腔的出现,使孙丙与暴政、与黑暗人性的对抗,诗化成了一部悲剧艺术,并且由于参与者众,最终把整片受难的土地都变成了悲壮的猫腔戏的戏场,它汇聚起来的悲鸣,连天地都为之动容。莫言的高明就在这里,他虽然在整部小说中用了夸张和喜剧的叙事手法,但他没有停留于此,而是在豹尾部,通过猫腔的诗学转换,把前面的喜剧成分变成了一个悲剧的前奏。很清楚,《檀香刑》在精神推进上是一步步往上走的,它的内部,一直有一条向上走的诗学线索,如同一首乐曲,前面有了充分的回旋,到孙丙的行刑和死亡,曲子中突然出现了一段拔地而起、尖锐而绚丽的乐章,把整首乐曲带向高潮,并在此戛然而止。《檀香刑》在叙事上达到了这一效果,它结束在整部小说的最强音上,结束在孙丙的死上,只留下了檀香刑的余音久久地缭绕在读者的心中。

摘自谢有顺:《当死亡比活着更困难》

洪治纲

  1.莫言的长篇小说《檀香刑》既是一部汪洋恣肆、激情迸射的新历史主义典范之作,又是一部借刑场为舞台、以施刑为高潮的现代寓言体戏剧。它以极度民间化的传奇故事为底色,借助那似非常传统的文本结构,充分展示了作者内心深处非凡的艺术想象力和高超的叙事独创性,张扬了作者长期所崇尚的那种生命内在的强悍美、悲壮美。同时,在这种强悍和悲壮的背后,莫言又以其故事自身的隐喻特质,将小说的审美内涵延伸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内部,并直指极权话语的深层结构,使古老文明掩饰下的国家权力体系和伦理道德体系再一次受到尖锐的审视。

  2.他试图以一种刚烈彪悍的叙事方式,在重新激活民间生活艺术质感的同时,将生命真正地推演到种种极致状态,推演到作者内心深处渴慕已久的精神高度。这使得《檀香刑》不仅在叙事形式上呈现出传统与现代、民间与个人、残酷与诗意、悲剧与喜剧等二元共生的奇妙状态,而且还通过这种形式自身的整合,透示出作者对于传统文化和生命本源的某种深邃而复杂的理解。

  3.可以说,这部小说完全是以一种喜剧性的话语方式来展示悲剧性的精神内涵,且悲与喜在小说中都叙述得浓彩重抹、登峰造极。这种两极化的高度整合,不仅体现了莫言高超的叙事技能,也表明了《檀香刑》绝不是一般意义上对传统小说创作模式的复归,它是莫言在沉入民间之后,以自己特有的艺术生命在激活民间话语的过程中所暴发出来的独一无二的声音,是莫言对中国当下先锋文学的再度开拓。

  4.《檀香刑》所迸射出来的审美特质无疑是极为惨烈的。这种惨烈,与其说是源于作者对各种酷刑的酣畅淋漓的精妙叙述,还不如说是道出了中国传统刑术文化的血淋淋的真实本质。莫言之所以狂热地钟情于对各种刑术进行津津乐道的叙述,固然有他自身对残酷美的特殊爱好和痴迷(他的很多小说都是通过残酷的方式烘托出人性内在的强悍美),但也绝不能忽视中国传统刑术内在的种种近乎荒诞的文化内涵。实质上,正是这些刑术中所包含的种种繁富驳杂的文化内蕴,决定了《檀香刑》所蕴藉的那种深远的悲剧力量。因为这些刑术,已远远超出了法律的惩戒意义,失去了皇权正常发挥的历史作用,沦为统治阶级以生命取乐的重要手段,也成为民众激活贫乏生活的一种特殊庆典。它们所体现出来的真实意图,既是对法律本身的嘲讽和消解,也是对某种人性变异后所产生出来的文化痼疾的尖锐反诘。

  5.小说是一种叙述生命的艺术,犹如劳伦斯所言,哪怕是一颗雨中的白菜,都必须成为一个鲜活的生命实体。对于沉浸在强大的民间文化氛围中的《檀香刑》来说,这种生命内在的鲜活与丰富,显得更为至关重要。因为它不仅关系到小说自身的艺术质感,还直接关系到作者审度传统文化的深度与广度。事实上,《檀香刑》的巨大成功,也正是建立在这种对人性内在的丰富性与复杂性的有效表达中。它以人性撕裂的尖锐方式,将叙事不断地挺入深远而广袤的历史文化中,在鞑伐与诘难的同时,表达了莫言内心深处的那种疼痛与悲悯的人文情怀。因此,莫言的《檀香刑》看似残酷,但在这种残酷的背后,却有着强烈的体恤之情——那是对生命中血性之美的关爱,对人类永不朽灭的伟岸精神的慕拜。

摘自洪治纲:(刑场背后的历史)

张清华

  很显然,在叙事中,历史的“自在”和历史的“声音”,是两个不同的东西,但通常作家很难在同一个叙述中把它们分开处理,如不分开,历史便可能成了某种“沉默的东西”,作家只能无声地模拟演示它。而莫言不但将它们分开,还大大地强化了“声音”的部分,其“凤头”和“豹尾”两部,均是以人物的独语或道白的形式来展开的,它象征着身在历史中的人对历史的感受。对一个写作者来说,这可能是最难的,它是戏剧的写法,但又比戏剧语言更驳杂,比戏剧对话更多变。但因为戏剧的形式在某种意义上更接近历史本身,所以莫言这样做实际上是力求对历史的更逼真、更具现场感的模拟。这需要才华、力量和勇气,但莫言成功了“猪肚”部分,可以看作是一个关于背景和历史的“自在”的交代,它放在中间,有效地勾连出事件的前前后后与人物关系。这一部分可能作家认为是一个可以把一些比较驳杂的内容装进来的,所以它似有点游离和漫不经心,但其中对赵甲行刑钱雄飞以及戊戌六君子两节的描写,足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的,它将传奇的历史和真实的历史事件并置于一起,以民间的眼光和刽子手亲历的角度来写,使这历史格外有一种触手可及的具体和质感。用戏剧的场景与氛围来写历史,这也算是一种文本中的文本,仿佛不是莫言在写小说,而是在阐释一部已存在了的戏剧文本,在为这部猫腔戏作注,这样,历史在两个文本中呈现了一种被激活的状态。戏文中作为民间记忆的历史,同叙事者所仿造的正史之间形成了一种应和或嬉戏的状态。在以往莫言的小说中,总是作家自己憋不住出来表演一番,而在《檀香刑》中,他有了众多可用以操纵玩偶,来代替他的现场道白。这在很大程度上使历史戏剧化了,这种历史的戏剧化修辞方式,在以往的小说中似乎还很难找到第二个例子。

  摘自张清华:(叙述的极限)

编辑推荐

  莫言的感觉方式有着深厚的地域和民间渊源。《檀香刑》是这样一个标志:民间渊源首次被放到文源论的高度来认识,也被有意识地作为对近二三十年中国小说创作宗从西方话语的大格局寻求超越和突破的手段加以运用——民间戏曲、说唱,既被 移植到小说的语言风格中,也构成和参与了小说人物的精神世界。这种“形式”与“内容”的浑然一体,使得《檀香刑》比以往任何高扬“民间性”的小说实践,走得更远,也更内在化。

  ——2002年首届“鼎钧文学奖”授奖辞

  一场可歌可泣的反殖民抗争

  一桩骇人听闻的血腥酷刑

  一段缠绵悱恻的动人爱情

  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猫腔表演

  一部真正来自民间、充满声音的长篇小说

  这部小说是对魔幻现实主义和西方现代派小说反动,更是对坊间流行的历史小说的快意叫板,全书具有民间文学那种雅俗共赏,人相传诵的生动性。作者用公然炫技的“凤头——猪肚——豹尾”的结构模式,将一个千头万绪的故事讲述得时而让人毛骨悚然,时而让人柔情万种。小说情节以女主人公眉娘与她的亲爹、干爹、公爹之间的恩恩怨怨,生生死死展开……一场可歌可泣的反殖民运动、一桩骇人听闻的酷刑、一段惊人动魄的爱情、一曲惊天地泣鬼神的猫腔表演,这是一部真正民族化的小说,是一部真正来自民间,献给大众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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