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同题小小说训练第40期《债》

〖文学课堂〗青藤同题小小说训练第40期《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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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言：许新栋

- 文章：208 篇
- 点数：36878 点
- 日记：695 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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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层：25 楼 ┊ 日记 ┊ 短消息 ┊ 回复 ┊ 修改 ┊ 2017/2/23 8:50:31

第40期《债》1号作品

　　2008年奥运会在中国召开，举国上下都在关注着体育健儿的赛事。刘倩是个体育盲，但奥运来了她竟然破天荒的也关注了几次中央五台。可这段日子她最关心的还是单位里要盖房子的问题。
　　刘倩在医院工作，一名妇产科医生，天天忙成狗。结婚四年了还没有房子，谁让自己裸婚呢？不仅裸婚还是彻底的裸，连婚宴的钱都是俩人省吃俭用筹备的，公婆是指望不上，年纪大了土老百姓一个，哪里有钱？娘家也指望不上，弟弟妹妹还在上学，自己发了工资给他们分分就所剩无几了。
　　买房，似乎是天方夜谭啊！刘倩回家看看仅有的积蓄：八千大洋！这点钱咋买房啊？这单位盖的房子比市场价便宜点也得十几万吧？买！再大的困难也得买！不行贷款呗！下定决心，非买不可，刘倩问对象咋办？俩人一起行动呗，都借借亲朋好友的，好歹弄个首付，其他的慢慢贷款还呗，先交上几万定下房子再说吧！
　　就这样刘倩开始平生第一次借款行动，为了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她放下自尊开始求人了。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深圳做了二十年“的哥”的亲叔叔，自己这叔虽和爹一母同胞但是性格截然不同，刘倩记得某一年叔荣归故里，一身宝气，脖子里一根好粗的黄金项链，手上还好几个大戒指，扬言吃尽了山珍海味。每次见了刘倩都来个欧式大拥抱，说：“俺大闺女还是能俊啊！来，让叔抱抱来！”叔没有闺女，刘倩记得小时候他在部队当兵还给自己买过一件漂亮的裙子。好！先从自己的亲叔开刀吧！电话打过去后，刘倩边听边流泪：“闺女，你不知道恁叔多难啊！钱是有，可是要不过来啊！二十多万都在别人那，就是赖账，就是不给咋办啊？你说闺女买房子我能不帮吗？要出来账都给你哈闺女……”。刘倩忘了后来他说的啥，已经不重要了，这个自称在深圳一顿饭都花好几千的亲叔，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一毛不拔！刘倩摸了一把泪，“患难见真情啊！”想帮你不多说一句话“给我账号！”不想帮你会有一万个借口！
　　老公那边咋样？他大哥应该没问题吧？这几年公婆跟着刘倩看孩子，加上二哥家五口人的十几亩地全都大哥种着，他几个孩子也大了，打工也挣钱了，多少能帮点吧！可电话打过去却说，能帮忙贷款五万没问题，他们自己没有钱。哎，贷款我们还需要你帮啊？一个远房的姨借给了两千，大哥取了给邮了过来。刘倩连这两千都借啊，她想不到这个大哥一分都不给，可是亲哥啊！咋办？这点钱首付也不够啊！老公说：“你给二嫂借借咋样？”“为什么又是我？是你嫂子啊！再说这么多年你和老四上学都靠二嫂子，我咋好意思再张口啊？”每到正事的时候，这男人就当缩头乌龟，又把女人推到最前面。刘倩硬硬头皮，还是给二嫂张口了，没想到二嫂很爽快：“行！我们手里有点，给你们两万吧，反正我们这点钱也买不了房子！”刘倩感动涕零。患难见真情啊！
　　听说买房子即便筹备了首付，下一步贷款还得找俩当地公职人员做担保才行，去哪找啊？刘倩想到了肖健，公司副总，前几年自己和孩子迁户落户口他帮了很大的忙，人很实在很义气，曾对刘倩说：“有啥事尽管找哥。”看让他给担保咋样。见了肖健，他说：“这点钱大家凑凑不行吗？这种房子商业贷款很贵，不值当的，我这里有点不多拿去用吧！有困难慢慢想办法……”。刘倩本想只让他做个担保，不会也不可能给他张口借钱，他却做了。有时候，亲人还不如陌生人。
　　经历了万般艰辛，房子买下了，没有贷款，拥有的是一屁股的债和欠下的人情，但刘倩是开心的，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女人很多时候缺乏安全感，无论物质还是精神，在经历了首次买房的艰辛后，刘倩学会了理财，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努力！她不再随便乱花一分钱，短短两年几乎还完了所有欠款。
　　2010年，单位前面的钢厂拆了，说盖小区。一排沿街楼出售，首付只有五万，每平方2400元，和里面的住房相当，刘倩清楚的记得老家的沿街楼的价格至少是住房的一半啊！刘倩动心了，她和对象商量，他却说：“你想买你买，反正我搞不到一分钱！”天啊！这是男人说的话？刘倩深深的记住了，并下决心一定买下来！她不想让自己永远贫穷下去。依然有不同的声音传来：“买什么沿街楼？这是风险投资，还不知道啥样……”。不想帮你的人总是反对的，各种理由打击。
　　沿街楼还是买下来了，几年后，刘倩全款买了车，还贷款买了第二个商铺。2017她将还完所有的债务，轻松前行，近十年的岁月，经历了人间冷暖，爱恨情仇，感恩这一切，让她成为更好的自己。

青藤文学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学院第20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临沂作协网络创作委员会主任，兰山作协副主席。出版小说集《沙棘花》，著有长篇小说《花自飘零》《这爷俩》，主编出版《青藤文集》《青藤文丛》《青味文丛》。小说作品获《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奖，《洗砚池》文学奖，羲之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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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层：26 楼 ┊ 日记 ┊ 短消息 ┊ 回复 ┊ 修改 ┊ 2017/2/23 8:50:53

第40期《债》2号作品

　　“天天喝稀菜汤的，喝得老子脸都绿了，就不能做顿干的吃啊！”
　　娘双手捧着一碗黑乎乎的野菜汤，怵在爹面前，低眉顺眼地不吭声，任爹吹胡子瞪眼地骂。
　　家里的米缸面缸都快见底了，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不是吃糠咽菜地对付着过。可爹不管这些，稍有不如意就骂娘，把娘当出气筒子。娘要敢顶嘴，爹劈头盖脸就一顿打，打得娘鼻青脸肿的。
　　我恨爹。恨这个又矮又丑的罗锅子。娘是换亲换过来的，罗锅子的妹子，是我三舅妈。娘长得可俊俏了，模样好，性格温顺，又勤劳能干。村里人都说，娘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给娘报仇，打得你满地找牙。每次看到娘挨打，我都紧咬着嘴唇，把罗锅子在心里杀一次。
　　爹骂完娘，咬一口菜团子，转身去揭开面缸看看，“砰”一声把缸盖扔地上，冲我喊：“顺伢子，过来！”
　　我战战兢兢躲娘身后，不敢上前。
　　“让你过来就过来，躲啥子，孬种一个！”
　　爹一把推开护在前面的娘，老鹰抓小鸡一样把我抓过去。
　　“家里快断粮了，你个兔崽子也得饿死。去，到村北头的刘石匠家，跟他说，你和娘没吃的了，让他送点粮食过来。”
　　“俊儿，不去，咱饿死也不跟人家去要。”
　　一向温顺的娘硬气起来，试图从爹手里把我救出来。
　　“你个骚婆娘，胆肥了，又皮痒了不是？”
　　爹把我一脚踹倒，又把娘抓住劈头架脸地打。
　　我打不过他。不能让他把娘打死了。我吓得爬起来就往刘石匠家里跑，我身后传来娘的哭声，撕心裂肺的，疼到我骨子里。
　　跑到刘石匠家门口，我没敢直接进去。爹让我来跟人家要粮食，我们跟他家非亲非故的，他又不欠我们的，凭什么让人家给我们粮食呢。可不去要，娘还要被罗锅子往死里揍。
　　我唯唯诺诺地站在高高大大的刘石匠面前，低头瞅着破鞋里露出来的脚丫子，低低地用哭腔说：“刘大大，我爹打我娘咧！他让我跟你要点粮食，我不来，娘就得挨打……”
　　刘石匠俯下身子，用粗糙的大手抹去我脸上的眼泪鼻涕。我抬起头，从刘石匠忧郁的目光里，感受到一丝深深的疼惜。恍惚中，我甚至觉得，刘石匠才是我亲爹。
　　刘石匠包了几个窝头，拎了小半袋玉米面，拉着我的手送到我们家门口，把窝头递给我，说，过些天再给我们送点粮食过来，让我好好保护娘。
　　爹瞅着我要来的粮食，并没有高兴的表情，反而恶狠狠地瞪着我们娘俩，那目光能杀人。娘的眼睛一直红肿着，而我，只能躲在娘臂弯里瑟瑟发抖。
　　过不久，刘石匠又给我们家送来半袋子玉米面，还有半升稀罕的小米。他往我们家扔一土坷垃，我拉开院门，他转身就走了。娘跟着出来，看着刘石匠的背影，眼圈红红的。
　　在以后的几年里，每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刘石匠都会主动送粮食给我们，每次都是放在院门口，等我们出去转身就走，一句话也不说。
　　爹的背更驼了，脸色阴沉得可怕，像是回不暖的冬天。他总是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娘和我，仿佛随时就把我们活吞了。
　　爹再恶毒，也压不住我茁壮成长。在他一年四季的打骂声中，我却像榆树一样疯长，十四五岁，就比罗锅爹高出了一大截，虎虎实实的，成半大小伙子了。
　　爹依然动不动打骂娘，对我们娘俩就像仇人一样。我的仇恨积压在心底，终于按耐不住，在爹又一次把娘压住暴打时喷薄而出。
　　我用强有力的胳膊把罗锅子从娘身上扯起来，两手用力，就把他胳膊反扭到了身后，疼得他龇牙咧嘴哇哇大叫。
　　“兔崽子反了天了，我可是你爹，你竟然敢打我！”
　　罗锅子鬼哭狼嚎的，依然挣扎着骂我。
　　“这些年我们娘俩挨了你多少打，从今天起警告你，你再动我娘一根手指头，我把你先废了！”
　　我眼里喷着火，早已忘了他是我爹。对，他压根不是我爹，就是折磨我们娘俩的仇人。
　　我用脚一拌，罗锅子就嚎叫着跪倒在地上，若不是娘翻起来死命拦着我，我真想把他卸成八块。
　　“顺伢子，他是你爹，你不能忤逆不孝的。”
　　“娘，他不配做我爹。以后他再敢打你，我先揍扁他。”
　　在背锅子爹惊天动地的哭骂声中，我高高地仰着头走出家门。我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敢对我们施淫威了。
　　可是，不久后娘病了，日日夜夜地咳，咳得面黄肌瘦的，痰里面带着血。村里的老郎中说，娘是肺痨，治不好了。
　　隔三差五的，院外的老榆树上，挂着一包包草药。我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村北头的刘石匠送来的。
　　听说他有一次进山里去采药，摔伤了腿，半月都下不了炕。
　　“刘大大，这些药，真能治好我娘的病吗？”
　　我从榆树后闪出来，叫住了刚刚把草药挂到树上，准备转身离开的刘石匠。
　　“不知道，只能试试看了。你按时把药熬给娘吃，照顾好你娘。我再找找山外镇上的大夫，买点西药让你娘吃。”
　　可娘的病终究没有治好，熬到秋天，油枯灯干，终于还是去了。
　　把娘安葬在屋后的山坡上，我也准备离开大山，去镇上的一家铁匠铺当学徒。没有了娘，让我整天对着爹那张冷脸，我一天也呆不下去。
　　临走那天，正是娘三七。我提了一篮子纸钱，去给娘上坟，也跟娘告个别。
　　那天，下着雨，我冒雨走近娘的坟头，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娘的坟前，全身都已经湿透。
　　“淑英，当年你爹娘逼你换亲，你带着身孕嫁过去，娘俩，受尽了苦……
　　爹，娘，刘石匠？
　　我脑子里乱纷纷的，手里的篮子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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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3号作品

　　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在公园门前，凌晨三点的长椅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无比认真地把灵魂摆放整齐，就像是儿时参加考试，把纸板正放好，看着几串数字数字，刷刷下笔。她在等。
　　两个小时过去——她觉得肚子有些饿，想要早一点结束不会有结果的等待。
　　“嘿，先生你好，早安。”
　　西装革履，衣服上还有昨夜醉酒的痕迹，就像是给这个年龄织上的一枝花——尽管她并不能准确地猜出他的年龄。
　　“女士，早。”他停了下来，可能是好久没有与人打招呼的原因，舌头似乎要脱离嘴巴逃到昨晚支离破碎的酒杯中，再来它个一醉方休。
　　“先生，为什么要停下来，你不是应该面无表情地走过，顺带说上一句‘呸，神经病’的嘛？你这个样子可就没有按照我的剧本来了。”她显然有些兴奋，似乎下一秒钟就要狠狠地钳住他，生怕他会拔腿就跑。
　　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那一瞬间她以为上帝的表演要落幕了，演员都卸下浓妆，等待着另外一个宇宙的开辟。带着对一切的不确定与惊喜。
　　她想，他的眼睛真好看。深深下陷的眼窝，像是湖底精巧的沉船。黑色的瞳孔一直在闪着点点亮光，微微转动眼眸，似乎要将这天地都收入囊中——拽下朝阳刚刚染好的天空，露出它本该有的那番模样。星光洒然。
　　他咽下一口清晨的空气，喉结滚动，她想伸出手，去试试他脖颈的温度，或许与零下不知道多少度的海底温度相同，因为他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她觉得他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在所有愿意跟她打招呼的人中。
　　她之前也同样跟很多过路人打招呼，只有他停了下来。
　　“先生，可不可以借给我五个小时？”她问。
　　“好啊，那你说，我要怎么借给你。”他觉得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姑娘有些好笑，疯得简直不是一星半点儿。
　　“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把你借给我五个小时。”天边越来越泛黄，谁把颜料打翻后不知道扶起，任它奔走在画布上，弄得混乱一片。就好像是老照片总是会越发泛黄，直到人影模糊不清。
　　“把我借给你五个小时？”他有些惊讶。
　　“嗯，在这五个小时里，你只负责听我说话，只要可以认真地听就好，可以吗？”她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嚣张跋扈的任性开始收敛。
　　“为什么？”他转了转手腕上的表，已经到了去上班的时间。
　　“因为，我跟祖母讲好了，若是没有人听我说话，我就要乖乖地去疗养院，医生说我有什么玩意儿病，名字太拗口我早忘啦！我怎么可能有心理障碍呢！”每次提起那个医生不知从哪儿胡诌来的名词她就想笑。
　　“为什么会得病呢？”
　　“所以你到底愿不愿意借给我呢。”她直视他的眼睛。
　　“好，我愿意。”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她，倘若再让他选择哪怕一万次，他也不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那我开始咯——”
　　她从小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女孩儿，上学的时候被丢到角落里坐着，没有什么朋友，上课就走神看外面的大树，常常担心会不会有虫子飞进来趴在她的校服上。存在感不是一般地低，有一次发烧，忘了跟老师请假，一个星期之后才去，老师满脸惊讶地问：“你一个星期没来啊？咳，我早就发现了，那个什么同学已经替你请假了，所以我就没再给你打电话。”她清楚哪儿来的什么同学，只不过是老师麻痹自己的负责而已。桌子上的旅行杂志被风翻开，这么惊艳的风景，倘若不能去看，活这一遍还有什么意思。
　　她告诉自己，嘿，听着，我不要你最后像大多数人那样被生活的琐碎困住，什么结婚生子，什么柴米油盐，我希望你能让它去见鬼。这种生活没什么不好，可惜它不适合你，你会把这种生活逼疯，爱情你就不必有了。
　　不一样的想法在很小的时候就在脑子里生根发芽——人只有一辈子，怎么着也得不一样。
　　她开始独自旅行。
　　是她期待了很久很久的新疆。
　　“这家迎亲，那家要坐着毛驴去参加宴会。”小时候在祖母口中听说过这样的新疆。维吾尔族的老人七八十岁一样穿裙子，跳舞唱歌总能说来就来。
　　她在那里迷了路，遇到了一个坐在竹木椅子上的老奶奶，奶奶拉着她的手，用她丝毫不懂的语言为她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故事结束时她哭得厉害。老奶奶很高兴地跟她合影，用手语咿咿呀呀地表示这是她拍过的最美的照片。
　　她喜欢去接触有趣的人，喜欢看岁月留下的痕迹。
　　世界这么大，而你也最多只有几十年。
　　可是，结束旅行后，还是要顺着别人的想法回到要工作的城市。她不会打理麻烦的人际关系，去看医生，医生说她有精神病，需要到疗养院治疗。她不信，也不肯。
　　别人都说她满脑子的不切实际——哪儿来的一直远方，一直在路上。
　　后来祖母跟她讲，不会有人听你说高烧般的胡话，不信你就去试，要是失败了，你就必须住院治疗。
　　她答应了。
　　“病人此次手术，需要大约五个小时，撑过去，就能活下来，撑不过去，一切结束。”
　　她有心脏病。
　　“嘿，我的姑娘，我陪你去看了山川湖海，现在，我要你把当初我借给你的五个小时还给我。”
　　“你放心啦，欠你的债我不敢不还。”
　　下午一点，手术正式开始。
　　手术结束时，是下午四点五十九分。
　　“日安，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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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4号作品

　　天才蒙蒙亮，邢强便出了门，见地上铺着一层清雪，天冷得更加透彻，邢强望望四周无人，便疾步走向了村里的一户人家。
　　打了一宿麻将的葛庄拉紧衣服在胸前打个褶皱，双手揣在袖筒中，缩着脖子往家走。当他快走到村里韩寡妇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一个人从韩寡妇家的大门里走了出来，葛庄的心念一动，“有意思，我这贪黑地遇到起早的了？”他停下脚步，看清那人是邢强，待到邢强的影子在眼里消失，葛庄才似乎明白些什么“靠，平时看着这小子人五人六的，竟然是个偷寡妇的骚包。”葛庄也来到韩寡妇家大门口，看着地下留下的雪印，咧着嘴把它们一下下踢碎。
　　葛庄回到家里，把看到的和想到的说给了媳妇翠翠，翠翠串门时又把听到的润色过的说给了邻居，邻居又把这事说给了邻居的邻居，一传俩，俩传仨，不出几日，演说邢强夜宿寡妇门，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乐事。
　　“看着挺正派的一个人，哪能呢？”
　　“人家都看到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咋就不能呢？”
　　“我早看出他不是啥好东西，早先家穷藏着性子，现在当包工头手里有了几个臭钱，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韩寡妇成天病怏怏的，哪里比得上他媳妇，他是不是眼瞎了？”
　　“王八瞅绿豆，对眼了呗.。”
　　……
　　有和邢强媳妇朝云关系好的嫂子，上门旁敲侧击地把这件事透露给了朝云，朝云开始听得云里雾里，那嫂子看点不醒朝云，语言变得直白，朝云看着她那一脸的凝重着急和惋惜，心下起了些涟漪，但嘴上依然说着相信邢强不是那种人的话，嫂子看朝云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摇起了头：“真是傻老婆等汉子，有人亲眼看到他从韩寡妇家溜出来，村里都传遍了，就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嫂子走了，朝云蒙了。
　　捱到邢强回来，朝云也不掩饰，直接把话问到邢强脸上，邢强愣怔了一会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到朝云气的脸色发白泣不成声，又听说村里闹出的动静很大，邢强百口莫辩，低头仔细思索哪里出了问题，
　　朝云梨花带雨不依不饶，“当初我爸妈嫌你孤儿寡母日子穷，不同意我跟你，我要死要活地折腾他们才勉强同意，你现在是啪啪地打我的脸啊！”邢强紧锁眉头不得其解“这么多年，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我做对不起谁的事也不能做对不起你的事，你怎么能不相信我呢？”“那你好好说说现在这算咋回事？”邢强思来想去，突然一拍脑袋，“我知道是咋回事了，肯定是那件事被人误会了。”邢强和朝云说了自己的想法，朝云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邢强又说：“只是委屈了韩家嫂子。”朝云说道“是啊！但愿别影响到她的生活”
　　邢强父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去世，父亲去世后，娘俩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那年进了腊月，家家都开始忙活着磨米压面置办过年的东西，邢强娘俩的日子却没有多少变化。
　　一天早起，邢强妈去开院门，走到院门处，看到地下躺着一个红纸包，她弯腰拾起，只见纸包上用铅笔写着几个不很工整的字“给孩子买件衣服。”显见得这纸包是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邢强妈慌忙打开院门左右寻找，但是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她回到屋里打开纸包，里面包着一百块钱，娘俩个怀着感激，用这一百块钱过了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年，邢强妈把包钱的红纸细心地折叠好收藏起来，希望有一天能找到这位好心人。
　　日子慢慢好过，家里人一直不能忘下这份恩情，只是这么多年，他们还是没有打听出他是谁，更不不出办法去报答。
　　又快过年了，邢强再次和朝云提起这件事，朝云想了想说：“找不到恩人，咱可以去做恩人做过的事。”邢强眼睛一亮，在朝云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我真糊涂，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夫妻两坐在温暖的土炕上，把村里因为各种原因日子过得还比较拮据的人一一记下，心怀虔诚包了几个红包。这天邢强起了个大早，把红包从存在心里的那几几户人家的门缝塞进院里，回到家中，夫妻俩心里释然许多。他们知道自己这么做不是在施舍，而是在偿还一份久远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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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5号作品

　　高尔基路的两侧，是棵棵梧桐树，各自独立却又树荫相连，无论春夏秋冬，这里都是情侣们逛街赏景的好地方。
　　林菁此刻就靠在其中的而某一棵树上，远远看去像一副极美的图画。
　　但如果你凑近，就不会觉得好看了。你会发现林菁很愤怒，的确，她很愤怒，她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她想捋着电话线寻到500公里外的那个城市，狠狠地在葛柱子脸上甩一个耳光，然后大声告诉他，我们完了！
　　但她没有。“不就是一张火车票的事情吗？”她说。
　　“不，不只是一张火车票，还有172块钱。”葛柱子觉得，为了见一见林菁的大学同学，花172块钱特地跑到另一个城市，简直是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何况这些同学他都已经见过，何况往返需要344块，更何况，他还很忙。
　　葛柱子的忙是真忙，比如现在，他一只手接着林菁的电话，另一只手还在图纸上比划着，他在琢磨怎么把自己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重新设计一下，以便于让林菁搬过来住的时候，能够有她独立的衣帽间和化妆间。而在一个小时以后，他约了几个搞电子商务的朋友吃饭，葛柱子打算和几个人合伙搞一个微信公众平台，整合几个人的商业资源，为全市大小企业提供信息服务。当天下午，他还和一群网上的朋友约好了，他们要筹划一个全国性的跑腿服务公司，葛柱子的想法是，哪个人也保不齐有需要到异地办事的时候，三两下就能解决的事情，来回车费成百上千的，干脆，我在这边帮你办了，省钱又省事儿！况且葛柱子的网友遍布全国各地，这不就是现成的资源吗？当天晚上，葛柱子还给自己安排了一场网络直播，与网友们谈谈这几天他脑海中规划的伟大蓝图……
　　你看看，葛柱子是不是非常忙？
　　人都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上帝没有给葛柱子关上门，相反，上帝给他装了一扇旋转门，跟着旋转门一同旋转的葛柱子固执地认为，人做一件事的目的，就是为了知道结果，一旦知道了结果，这件事就算完成了，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就该忘记了，所以，他总是不停地忙碌，又不停地忘记。他有时会感觉很累，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累。这种始终在路上的感觉让他时不时变得很消极，但一旦有了新的想法，立刻奋不顾身冲了上去。
　　与林菁的相识，或许也是这奋不顾身中的一次。不过林菁并不在乎，他觉得葛柱子这样挺好的，男人嘛，忙事业总比整天窝在家里强，所以当葛柱子用一句冷淡的“不去”挂掉电话之后，林菁只是对着她身后的那棵梧桐树重重地擂了一拳，然后疼得雌牙咧嘴，“我真是欠了你的大头鬼哦！”林菁对着树说，仿佛那树就是葛柱子，她顺着树干仰头，看见上面枝干虬劲，忽然又笑了，“欠了你的大头鬼！”
　　挂了电话的葛柱子立即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本来就是，这件事既然已经以“不去”作为解决了，就已经再也与他无干了，他需要开始筹备他的下一项活动。葛柱子套上白衬衫，从柜子里拽出一条紫色领带胡乱套在脖子上，刚挽了两个扣，电话又响了。
　　大忙人葛柱子，什么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都不奇怪，他想也没想接了起来。
　　“柱子哥，是我，小陆。上次你跟我说的那个计划什么时候开始啊？我这钱可一直备着呢！柱子哥我跟你说，前几天我舅舅生病住院，跟我借钱我都说没钱，现在我舅舅都不和我说话了啊，我说柱子哥，你这个事情可不能秃噜了啊！”
　　葛柱子这边诺诺地答应着，他一直在想，自己跟小陆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一直到小陆那边千叮咛万嘱咐挂断了电话，葛柱子还是没有想起来。仿佛这件事情已经是很久远的了，不过听小陆的语气，应该就是最近的事情啊？葛柱子隐隐有些焦躁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记性变得这么差了？
　　电话又响起来，葛柱子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柱子，你在哪呢？我下飞机啦！你不是说来机场接我吗？”葛柱子突然想起，前两天，大学睡在他上铺的兄弟说要来这个城市玩，他当时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带着鲜花满面微笑地站在出口等他，可他为什么又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哦，是了，当时他有了个新点子，他想，如果专门开设一个在出口代送鲜花的业务，会不会有市场？然后挂了电话他就去联系了离机场最近的几处鲜花店，询价比价，至于接机这事儿，倒是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电话特别多，葛柱子的脑袋乱得跟浆糊一样，他机械地把电话接起按断，有的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打电话来。
　　一时间，葛柱子沮丧极了，他狠狠扯掉领带，又坐回床上，屁股还没着地，电话又响了……
　　葛柱子已经不想再接任何电话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些最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该去找谁。就如同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一样，他在唐山街偶遇了林菁的那一刻，林菁对他说，你看这些梧桐树多有意思，明明树干都离得那么远，偏偏根在地下连着，枝叶也要在头顶连着，所以我说，异地恋根本不是问题，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葛柱子说，一直到现在，都懂。
　　也正是因为懂了，他才说“不去”，尽管现在他已经开始为了这两个字感到后悔了。
　　想到那个温暖的女子，葛柱子脑袋里的浆糊开始翻滚起来，一个个林菁的影子从浆糊里冲出来，封在葛柱子的眼前，一页页的回忆从各个角落汇集过来，在葛柱子的脑袋里开了茶话会，葛柱子激动极了，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尖都在颤抖，难以抑制地情感让他想嘶吼，想奔跑，想去见她。
　　三天后，一脸汗渍满身尘土的葛柱子敲响了林菁的房门，“我真是欠了你的大头鬼哦！”葛柱子对这满面惊讶的林菁说，“这还真是一张火车票的事情呢，500公里，跑死老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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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6号作品

　　九岁那年，我作了一件大事。
　　我离家出走了。我躲在看场小屋的后面，听村里人焦急地呼唤我的小名，感到无比快意。尤其是听到一串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走近小屋，胡乱地翻找时，我心中的满足达到了顶峰。
　　我知道，那是我大娘，但我叫她瘸女人。我恨她。她使我受尽了屈辱。
　　那天，我和二丫胖蛋几个人一起玩拍手的游戏，拍着拍着，不知谁说要自己编儿歌，把在场的人的名字编进去。我们胡乱唱一气后，胖蛋忽然站起来，指着我唱道：“小菊香，地里黄，从小没有爹和娘。遇到一个傻大娘，一瘸一拐来帮忙！”周围一阵哄笑。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头拱倒了得意洋洋的胖蛋，然后气呼呼跑回家去。
　　推开门，大娘正在院子里缝书包。我一脚踢翻了大娘的针线筐，针头线脑撒了一地。大娘抬头，不解地看着我，我愤愤地说，都是你个瘸女人，让我丢尽了脸！
　　话还没说完，我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我感到有股咸咸的液体流到嘴边，抬头一看，奶奶正站在我面前，右手不停地哆嗦着。
　　这是我第一次挨打，因为那个坐着的瘸女人。我捂着发红的脸颊，甩上小院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村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躺在屋后的草垛上，听着瘸女人的声音开始变得嘶哑，心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天完全黑下来，我有些害怕，但我绝不服输，我就在心里描绘爹娘的模样。
　　村里人说，我娘是个很俊的大姑娘，跟我爹好上了。我爹长得丑，家里又穷。我娘的娘家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我娘就跟我爹私奔了，后来就有了我。我娘的娘家人还是不同意，他们找到了我大娘家，趁我大娘不在把正在坐月子的我娘抓了回去，给我娘又另找了户人家。我娘出嫁的前天晚上喝了农药，再也没醒过来。我爹是个大情种，我娘死后他一直恍恍惚惚，有一天撞上了一辆大卡车，人也没了。
　　我成了孤儿，奶奶带着我，住在大娘家里。从我记事起，我就没看见那个瘸女人笑过。有时候，她做了饭，也给我和奶奶送一点。我从来不吃。我恨她，不是一般的恨。那次我在二丫家玩，躺在她家里睡着了。醒来时我听见二丫娘正一个女人说话。二丫娘说，这就是那个没爹没娘的丫头，当初秀英要是不出去换小米，也许就没事了。二丫娘说完，回身看了看我，我翻了一个身，装作迷迷瞪瞪的样子又睡了。
　　那个叫秀英的人，成了我说不出的痛。从那以后，我没有叫她大娘。尽管她还是经常送点吃的给我和奶奶，我还是坚定地认为，这个瘸女人就是害死我娘的凶手。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挂在床头的吊瓶。奶奶抹着眼泪，唉声叹气。那个又矮又瘦的瘸女人站在窗前。我把头一扭，不想见她。
　　奶奶说，天亮的时候，瘸女人在草垛边找到了冻僵的我，把我抱到了镇医院。
　　奶奶说，你大娘上辈子欠你们的。她说得很无奈，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我毫不在意。我这次出走，最好的结果就是和那个瘸女人一刀两断了。之后，我们搬到了村边一间看鱼塘的屋子。
　　如果不是那件事，我和瘸女人，这辈子一定老死不相往来了。
　　16岁那年，我去了城里打工。厂子里活不是太累，但要压两个月的工钱。我带的钱花没了，可我不想问奶奶要。一个叫江哥的人借给了我五十元。江哥经常帮我干一些重活，还请我吃了几顿饭。当我发现我怀了江哥的孩子时，江哥却不见了。听人说，江哥回老家了，老家在哪，谁也不知道。
　　我回到了村子，一声不吭地吃了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之后，我失去了知觉。醒来后，我知道这次住的是县医院。医生说，你怀孕月份大了，盲目使用流产药，差点要了命，幸亏你娘送得及时。我又看到了那个矮瘦的瘸女人站在窗边。
　　她不是我娘！我对着窗口大喊。那个女人转过身来，没有说话。我冲她喊道：走开，你个瘸女人，我不要你来看我的笑话！我发疯般拔掉手上的针管，跌跌撞撞往病房外边走。
　　病房的门被推开，堂哥像铁塔一样堵在我面前。我使劲扒拉着他，一边挣扎一边喊，都是你们，都是瘸女人毁了我全家，要不是她不出去换小米，我娘怎么会被抓走？我怎么会成为没爹没娘的孩子？
　　“啪”，我听见清脆的一声，脸颊火辣辣地疼。堂哥一把薅起我的衣领，指着我的鼻子说：丁菊香，你自己作死没人管你，但你不能侮辱我娘！没有你，我娘不会出去换小米给你娘补月子！没有你，我娘不会三更半夜地摔瘸了腿！我娘就是哪辈子欠你们一家人的！
　　我一脸茫然。我颓然地回到病床上，看护士再一次将针扎进我的血管，殷红的鲜血在针管里回流的时候，我的大脑也被堂哥那些针一样的话啃噬着。
　　等我回到奶奶那间小屋的时候，才知道奶奶因为着急中风了，好在发现得早，没有什么大碍。
　　可我发现奶奶比以前爱唠叨了，一进门她就拉起我的手说：唉，当初你大娘要是同意把你送人，就没有这些事了！那个黑咕隆咚的天啊，她追着抱你走的人跑了二三里山路啊！好说歹说给了人二百块钱，才把你留下啊！你是好好地被抱回来了啊！你大娘的腿却瘸了！你大娘，上辈子不知道欠了你们多少啊！
　　奶奶嗯嗯啊啊，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将她扶上床，转身朝大娘家走去。大娘上辈子欠了我们多少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我这辈子欠了她多少。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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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7号作品

　　今天羊年的三十，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钱壮知道再也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回家吧，但他不知道到底该怎样面对自己的母亲和那位叫“莹莹”的女人。
　　下午时分，终于回来了，熟悉村庄，熟悉的小河，这里是钱壮生长的家乡，过了这条小河就是“桥头”村，一河之隔，河西那个村庄就叫“桥西”村，传说这条河叫奈河，“桥西”村的姑娘绝不嫁“桥头”村，但桥头村的姑娘可以嫁桥西村。这个惯例延续了几百年，却被母亲打破，母亲是唯一桥西嫁桥头的姑娘。据听说，那是因为贪睹的姥爷欠了钱家几万元钱，无力偿还，只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钱家儿子抵债，钱家儿子，也就是钱壮的父亲，从小生过赖疮赖得满头无毛，人称：“赖八！”尽管母亲有千百个不愿意，抵不过姥爷的怒吼。很早的记忆里钱壮就在桥头到桥西，姥姥家与自家来回穿梭中度过幼年。他一个农家子弟从这个桥头走出了山村，上大学，参加工作，莹莹也是从这个桥上嫁过来的成为他的媳妇，也是自母亲之后又一位桥西嫁到桥头村的姑娘。
　　钱壮思绪回到眼前，心想：“莹莹已经到家了吧？”他们提前约好，这个年一起回来过的，一同面对母亲摊牌。
　　“莹莹，壮壮回来了！”刚停下车，钱老太就一溜小跑出来。壮壮叫了声：“妈妈！”
　　“快回家，莹莹正在厨房忙着，你们怎么不一起回来，让莹莹一人走那么远的路，年关了公交车多挤呀，就不知道心疼媳妇。”老太太不停地叨叨着，掩饰不住的欣喜挂满了沧桑的脸上。“妈，我不是想早些回来，替你干点活吗？”一个细弱的声音从厨房的蒸汽中传来，一个单薄瘦弱的小女人端着一屉各种花色的蒸馍走出，那是家乡春节祭祀用的馍花。与进门的钱壮四目相对，却都不敢直视对方，互相扫了一眼，急忙避开。“来了？”“嗯！”声音小到似乎只有自己才能够听见。钱老太悄悄地看着儿子与儿媳，感觉有些不对，欲言又止。
　　钱壮放下箱包，看着两个忙绿的女人，一脸的无奈，堂屋坐了一会，总觉不太对劲，满身的不自在，离开走向隔壁，那是去年为他们刚刚装修的新房，已经大半年没住了，莹莹提前一天回来已经收拾得很干净了，四壁结婚时贴的喜字还是红得那么刺眼。钱壮一屁股摊在沙发上昏昏欲睡。莹莹跟过来，悄声说：“壮哥，今天大年除夕，让妈过个好年，明天再说吧？”随机扔过一床小被子，“你先休息一会，饭菜马上就好。”钱壮含糊的答应着：“好！”
　　“莹莹的手就是巧，看这花馍蒸的！”听着母亲一边又一遍地夸赞莹莹，钱壮昏沉中，一年来和莹莹的恩恩怨怨又一幕幕浮现在眼前。莹莹是桥西村的姑娘，就住在姥姥家的后院，从小和他一般大，母亲似乎特别喜欢她，大人总在一起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一天生的，有缘分，长大了壮壮要娶莹莹做媳妇。莹莹从小就很单薄身子孱弱，母亲说：莹莹家孩子多，她父母有没有本事挣钱，从小饿得不长，可怜的孩子！母亲每次说起还总会悄悄地抹泪。这也仅仅存在幼年，钱壮是钱家唯一的独苗，父母结婚多年才有的宝贝，一家人喜欢得不得了，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中成长，一家人恨不得要星星给月亮。在村庄上完小学，爷爷托人找关系，硬是把他送到县城最好的中学读书，钱壮也不负重望，一路过关斩将考取省内名牌大学。就在那年爷爷奶奶和父亲先后离世，母亲家里家外打工挣钱供自己完成了学业，四年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钱壮是母亲的骄傲，钱壮也为有位坚强的母亲而自豪。
　　钱壮想着自己有能力之时一定好好孝顺母亲，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把自己的大学一位女孩看上自己的事告诉带到母亲时，得到的却是母亲勃然大怒，母亲说：“你的对象多少年前就订好了，就是莹莹。”
　　“妈妈，我和她没有感情，那只小时后的玩笑，不能当真呢！”
　　“不行，除了莹莹，这个门谁也别想进。”
　　“妈妈，桥西的闺女不能嫁桥头村的，这是祖辈的遗训！”钱壮情急中抬出祖训。
　　“怎么不行，我不就是桥西的吗？照样给你钱家一辈子。”
　　“你那是还债，你幸福吗？为何要让我们也不快乐？”
　　“你也要还债！”母亲忽然厉色道。
　　“我欠谁债了？我不管，反正我不娶，现在不是过去，你不能包办婚姻。”
　　母亲忽然嚎啕大哭：“莹莹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懂事可爱，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我和你爹，期初也没感情，我们不是照样生活了一辈子吗？”
　　“妈妈，别哭啦，我考虑考虑行吗？”一旁吓呆的钱壮，想不到母亲会反映如此剧烈，慌忙安慰！
　　“好儿子，还是你孝顺妈妈，行，慢慢培养，我们先定亲哈！”
　　“不行，妈妈这不是儿戏！”
　　“好！好！你不同意，妈妈还活着什么用呀，死了算了。”
　　钱壮拗不过母亲，事情就那么拖着，后来莹莹的母亲过世，母亲常叫她过来帮忙，母亲看莹莹的眼神都充满了柔情，看出她打心眼里的喜欢，莹莹干家务特麻利，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钱壮不在家，都是莹莹陪在妈妈身边。钱壮回家的日子，莹莹总是默默地做活，小心地叫着哥哥。说不上是顺从妈还是可怜莹莹，钱壮竟然稀里糊涂地答应下了，在母亲的操控之下，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讨母亲喜欢的玩偶一样，和莹莹结婚成家。
　　后来才知道自己错了，将就的婚姻，骗不了自己。也曾努力地去改变过，试着去爱莹莹。可是现实就像两杯凉水倒在一起，怎么也激不起生活的浪花，日子平淡到无味。就像一对陌生的朋友，中间除了客气，没有一丝牵绊。他想过和莹莹交流，可是仅仅小学文化的莹莹对他的观点只是一味地点头，没有任何回应。钱壮感觉快要闷死了，母亲却无比的开心，脸上洋溢幸福的红光，看着开心幸福的母亲几次把要说的话咽回去。婚假一结束，像挣脱了枷锁的犯人逃也似离开。从此母亲的电话就像紧箍咒一样，不停地念叨，回家，回家，成为他最艰难的选择。
　　婚姻中的两人就在沉默中僵持着，最终还是莹莹打破了冰封的僵局：“壮哥，我知道，我没有文化，我配不上你，我们分手吧！”
　　“可是分手后，你怎么生活？你父母已经去世了，你为你两位哥哥结婚很早就离家打工，如今哥哥都已经成家，那个家你也回不去了。”
　　“不要管我，我会有办法的，我知道你已经有了自己中意的人，不能再这样耽误你，我们去办手续，先不要告诉妈妈！她疼爱我，我不想伤她的心，让她慢慢接受，好吗？”就这样他们悄悄地办了离婚手续，一起离家，母亲以为他们一起出去工作了，其实已经各奔东西，这次年关和莹莹一起约好回家过年，共同面对母亲。
　　“饭准备好了，壮壮来吃饭。”钱老太的呼喊打断钱壮的回忆，钱壮伸个懒腰陪母亲一起坐下，给母亲斟满酒，莹莹倒一杯开水，一起举杯庆贺新年：“祝妈妈健康长寿！”钱老太高兴得合不拢嘴：“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放心了，上天保佑我的孩子只要他们幸福，我闭眼也心甘了。”
　　莹莹赶忙打住说：“妈妈，不要这样说，大过年的！”“是的，妈妈你健康，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钱壮接过莹莹的话说。“好，好！不说了，我还等着你们抱孙子呢！”
　　饭后，钱老太推称，年龄大了犯困，不能熬夜，早早睡去，嘱咐儿子儿媳也早些休息。老太太躺在床上，不停地犯嘀咕：“不对头，这俩小冤家，不会有什么骗我吧？不行，盯着点。”第二天一早钱老太悄悄地用钥匙打开儿子的房门一看，当场傻在那儿，什么都明白了，莹莹睡在床上，儿子睡在沙发上。“壮壮你给起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壮壮、莹莹一看事情再也瞒不过去，只得老实招来。一气说完等着老太太山洪暴发。
　　钱老太气得不停地捶打着儿子：“你这没良心的要气死老娘呀，你们竟然离婚半年才告诉我。”哭过后老太太终于平静下来：“壮壮，跟我来，妈有话给你说。”
　　壮壮跟着来到母亲房间。“关上房门！”老太太命令着，“多少年，有些话，一直压在心底，今天告诉你，你必须和莹莹复婚。”
　　“为什么？妈，天下女人多的是，莹莹不适合我，再说我也找到了我合适的人。”
　　“不行，这辈子，你必须娶莹莹。”
　　“妈，这到底为何？”钱壮给母亲递过一杯水近乎哀求道：“妈，我求你啦！”
　　“莹莹是我的亲女儿！”老太太一句话惊呆了钱壮：“妈，你说什么？你糊涂了？如果莹莹是你亲女儿，我们是兄妹更不能结婚！”
　　“你们不是兄妹，你不是我亲生的。”
　　“啊！妈你真糊涂了！”钱壮睁大眼睛，手里的水洒了一地。
　　老太太放缓了语速把时光拉回二十八年前：我爹因为欠钱家钱还不起，答应让我嫁给了钱家做媳妇，因为娘家穷，婆家没人看起我，就是个抵债的。当时你父亲体弱多病，结婚多年生不出孩子，公公、婆婆经常骂在我脸上，什么赔钱的货，不下蛋的鸡，那句话伤人说那句；我终日以泪洗面，悄悄地去看医生，中药不知道吃了多少，结婚第五年终于怀上了孩子，婆婆公公喜得不得了，就认定我怀的是男孩，到处说，有孙子了，把我捧到掌心，婆婆准备的小衣服全是男孩穿的。我怕极了，不知道万一孩子生出来是女孩该怎么面对，这次怀孕也许仅是我一生唯一的机会。我不敢想钱家三代单传，要是香火断在我手里，我后面的人生该怎么走？我求菩萨，告老天，给我男孩吧！
　　当时有人说，因为我是桥西村的嫁桥头村冲了百年村俗，犯了大忌，所以才不生孩子，好不容易怀孕，算命先生告诉我们要保住孩子，必须回娘家桥西村生。恰巧我娘家后院的邻居王家媳妇和我一起怀孕，她家上面已经有两个男孩了，家里穷得难以糊口，不希望再生男孩。我们暗地商量如果我生了女孩我们就交换。生下来果然是个女孩，我们两个女人悄悄把孩子换掉。那个女孩就是莹莹，王家太穷莹莹从小饿得不长，也没有更多机会读书，十四岁就外出打工，我回娘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你本是王家的儿子，在我们钱家成了宝贝疙瘩，其实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莹莹的，我欠莹莹太多了，可怜的莹莹，从小我没能疼她，就想当做儿媳娶过来，好好补偿，可是怎么就不能遂愿呢？
　　老太太说完，仰天一声长叹：“我还了钱家的债，谁替我还莹莹的债？”
　　“妈，你怎么不早说呀，妈你好糊涂呀！”钱壮已经泣不成声。似乎忽然想起什么：“莹莹，莹莹呢？”
　　老太太也止住了哭泣：“莹莹，我的莹莹。”
　　他们母子忙着冲出屋门去隔壁房间寻找莹莹，屋内空空，哪里还有莹莹的影子，莹莹和她的行礼箱子一起消失的干干净净。
　　桌子上一幅字条：我走了，我不要你们这样还债，债已了。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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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8号作品

　　五一黄金周催生了旅游热，全国人民都热情澎湃，四处游走，大款们奔欧洲，小康生活的奔海南、新马泰，我等囊中羞涩的干脆骑个山地车来个乡村游，也是悠哉游哉。作为单身狗的我，早就想奔向太行山系的一座座尚未进行开发的山头。一是能避开蜂拥的游人，二是不用门票，能省一毛是一毛。顺便还能找找素材、采采风。
　　进了山套，大小的山头一个挨一个，已是满目的翠绿。路渐崎岖逼仄，山地车成了累赘，干脆撂在一个饭店，带点干粮徒步走走，初春的气息在花香的晕染下让人心意温暖，也让我的筋骨得到了无限的舒展，还没到中午，我已是走的口干舌燥，嗓子直冒烟。心里的后悔更是愈来愈重。上山不带水，这个低级错误犯的不应该，太二百五了。
　　正着急的盘算，是不是走回头路，放弃行程“打道回府”？焦急中远远地瞅见一片阔大的山坡，一间茅草屋，一蹲如塑像般的老人正在山坡的小道上踽踽而行。
　　我心里一喜，去讨杯水喝，顺便歇歇脚，这几天在偏僻地山间窜来窜去，一个纯驴友的勾当，也没见几个游人，“大爷好呀，忙什么地呢？”我颠颠地小跑过去，殷勤地给老人打招呼。
　　“小伙子，出来玩！这里山不高，树不深的，咋选这个地方？”这老头倒怪健谈。老人有些驼背，身着长袖老式白汗衫，头发早已花白，黝黑的脸庞上刻着道道皱纹，正如这一道道的山梁，别处树木郁郁葱葱，这里草少树稀，像鬼剃头，显得荒芜而与周边及不协调。
　　“大爷，走的忙，忘带水，想讨杯水喝呀。”老头子嘿嘿一笑，“算你找对了，我刚燎了一壶，热着呢！”
　　老人年纪看上去得到了古稀之年，身子骨虽硬朗，但在这荒山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干什么？一个疑问在我心头，水怪热，可很解渴，正好累了，和这个老头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老人家，你独自一人住这？看起来怪荒凉的，这两道山梁土少树小石头多。”老头子嘿嘿一笑，“你这小伙子眼怪贼哟，这里原来可是没树没土，到处都是石头蛋子。”
　　“哦？这荒地是你包的？你种的树？看你小屋里铁锹镢头的家什不少。”
　　“哪里？不是俺包的，这是村里的，看着光秃秃的，心里慌，栽栽种种，能种几棵是几棵。”老头子呷一口旱烟，幽幽地说，目光里洇出浑浊的昏黄。
　　“哦？还有这样的事？”看来我是不虚此行，我嘀咕着。
　　“老爷子，看出你年纪不小了，为啥不下山晒晒太阳，养养老，还出这个力？图啥呀？”我寻思：是不是老人家家境不好，儿女不孝顺，或者干脆就是个鳏夫。
　　我说话得小心些，别触着老人的痛处。老人目视前方，像一蹲塑像，不等我问话，兀自唠叨了起来：“这地方原来可绿着呢，咋样的树都有，有的树都好几搂粗，一到秋里，果子都吃不败！那栗子树下蘑菇，有碗口大。可惜呀，可惜喽，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树要是不伐，要是不烧荒，泉早开了，那沟里的水早哗哗淌了，都五月里了！”
　　老头子朝右手望去，用手一指，远处的山沟轮廓依稀可见，可没有一滴水，像老人裸露的胸膛，有些丑陋。
　　“唉，罪过呀，罪过呀。这个败家子，龟孙子，树砍了，草烧了，地翻起来了，想得怪美，种地打粮食，种出白花花的饺子，暄乎乎的馍馍，想得怪好，瞎胡闹！”老头子像变了一个人，嘴里嘟囔着，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
　　“一场山水下来，种的庄稼全毁了，土没了，就留下这些没用的大石头蛋子。造孽哟，造孽1”
　　哦，我倏地有些明白，禁不住有些感动起来，这老人家出的是“义务工”，活雷锋呀！这让我想起老家的黄土崖，曾经和这个地方有同样的遭遇，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村里盲目开荒，结果黄土崖成了黄石崖，让人想想就难受。
　　“老人家，您心眼真好，好好的日子不过，专门给村里义务种树，老人家，您这是积德呀，这个社会，像您这样的好人可不多了呀！”
　　我由衷地称赞。瞅瞅老人，可老人依旧一蹲塑像的模样，看来老人是“舍却功利，宠辱不惊”了。
　　“老人家，开荒种地在当时也是正常的呀，不能怨谁的。能看长远的人又有多少呢？”我这个单身狗说到这里也显得深沉起来，“谁能想得这么长呢？穷游完，得赶快找份正经工作了。”
　　“老人家，你骂的那个败家子、龟孙子是谁呀”我忍不住好奇。
　　“还不是大队书记赵汉昌这个□□的！”老头子恨恨地说，“头脑子一热，干出来这遭千人骂，子孙咒的腌臜事。”
　　干出这样的事的人，不挨骂也不正常，我心里想，这个老头挺有正义感，这么一把子年纪，还义务植树，是个活雷锋，难得呀。
　　“老人家，你义务植树，改造荒山，造福子孙，心肠好呀，我正好有个朋友在报社，得好好宣传宣传你老人家呀。”
　　“别介，别介，可不能这样，丢死人了。”老人一脸严肃，苍老的皱纹更密了。
　　“得宣传，得宣传，这样的事都能上‘中国感动人物榜’了，很光荣的事，丢什么人！”我大声嚷嚷。
　　“你小子，我看这水你是别喝了！净给我生事，我才不要什么宣传呢！人在做，天在看，我心里清亮着呢！”
　　我真得有些纳闷了，这老头有些怪，看谈吐，也不是就知道摸坷垃的土庄户。
　　我有些多嘴，递上一棵烟：
　　“老人家，聊了这半天，我还没问您老人家名呢！你老人家怎么称呼？”笑嘻嘻地问。
　　“老大队书记，赵汉昌，‘吃豆秸，喝豆汤，临死也忘不了’的赵汉昌！”老人还是蹲坐的姿态，吐一口烟，看着远方的山坡幽幽地说。我顺着老人的眼光瞅去，山坡上一排排的小树正绽露新芽。
　　临近傍晚，我才下山，望西瞧去，夕阳正红。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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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层：33 楼 ┊ 日记 ┊ 短消息 ┊ 回复 ┊ 修改 ┊ 2017/2/23 8:52:42

第40期《债》9号作品

　　方明有个幸福的家庭，他也有个美好的青春，但他一直有个心债。
　　时光回溯，正是十八九黄金时代。
　　方明走进这所陌生的大学，他并没有找到那心爱的人儿，她在哪……过去三年，三年的拼搏，三年的压力，三年的成长，十六七最美好的雨季，都奉献给这所中学了，但是，三年的青春萌动之心，却只系着一个人。
　　她叫朔心，不是校花级别的美女，不是学霸级别的好学生，不是老师的得力助手，只是一个文文静静的柔软女生。
　　一切都在高二的那个夏天，那是放学晚归时。夕阳西下，赤红的霞光洒满了天地，像是给地面平添一层红毯。方明单肩背包，悬着耳机，朝家中走去，某刻，他听见后面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过头——原来是朔心，他的新同桌。朔心，比他要矮一头，她这时抬起头看着方明，红润的小脸，被霞光照射，更是显得可爱，她瞪着大眼，樱桃小嘴颤动，像是要说什么。
　　方明淡淡一笑：“朔心，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我只是想……”话说一半，朔心的两颊刷的红得更深了，身体微微颤抖着。
　　方明心中一惊，诧怪不已：她能有什么事找我？
　　朔心眼神突然坚定了起来，对着方明细声说：“方明，我……我喜欢你！”说到“你”这个字时，朔心的声音小的像蚊声一样。
　　方明一瞬间，僵住了，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回话，不自主地他右手摸着头，苦笑道：“啊哈？我？没开玩笑吧！”
　　朔心此时从耳根到眉眼到两唇间，红红的要滴出水一样，她声音大了些说：“我，我是认真的！”说罢，她跑走了，像一阵清风。
　　方明终于回过了神，他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有人喜欢他，他学习不是特别优异，也没什么出众的才能，自己认为很普通，还能有人喜欢他？他只得苦笑，没话说。方明对这个新同桌是很欢迎的，他早在高一的时候就经常关注她，她特别老实文静，又像出水芙蓉一样地坐在那学习，一身秀气。要说有喜欢的女生，也就朔心了，因为很凑巧他们有过好多次交集，比如同是卫生组，同是学习组，同是校园学生会的小分子等等。
　　恋爱，不是所谓那些学习好的，用来充实青春，和那些不老实的差生，用来寻乐炫耀的吗？方明从来都是被喂狗粮，他从来都没想过这种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同桌的你我，同桌的朔心方明，每天很愉快地学习，聊天，他们发现在学习中相互交流着，彼此也加深了解，高中枯燥的日子似乎变得不是那么无聊了，再机械的日子也在灿灿生辉。
　　在那次表白之后，二人的关系持续升温，但是二人对这件事都不提起——朔心在等，方明在等。
　　朔心在等方明答应，在等方明的回复。
　　方明在等朔心再次提及这件事，在等机会表达他内心的爱意。
　　朔心内心：方明你什么时候能喜欢上我呢？我愿意一直等你。
　　方明内心：我很喜欢朔心，但是我该怎样说呢。朔心，恩，她会再次表白的吧，我等她，我一定答应她。
　　不知是多久这样地学着，学着学着，进步着进步着，方明朔心二人竟然冲击进了全班前三，老师也很惊讶，这同桌促进的效果未免太好了吧！时光飞逝，白驹过隙。高三的日子也将结束，那段日子，水深火热，高考像一片浓浓的阴云，盖在头上，要你喘不过气，也不敢太过紧张，一切都是为了那几张答卷，为自己三年的拼搏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方明，你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北科大！”
　　“有志向哦，我的哥哥，我相信你一定能行！”
　　“当然咯！朔心你呢？”
　　“我？我，我是想上西湖畔苏堤旁的浙大。”
　　“是吗？我最好的朋友，那我们真要分开了吗……”方明话语低沉起来。
　　朔心听罢无言，心脏一颤，难道……仅仅是朋友吗？
　　过去了，浓云散了，高考结束了。志愿也填完了，最后一次见面，朔心问方明：“你报的是哪所大学？”
　　方明回答：“不告诉你哦，等到大学里，我给你个惊喜！”
　　朔心娇嗔道：“哼！我也不告诉你我要去哪所大学！”
　　方明笑着说：“反正我早就知道！”
　　朔心心想：你才不知道呢！
　　方明心想：朔心等着我，我会给你惊喜的。
　　时光回到现实，方明环视周围的环境，这，这就是浙江大学吗，真是个优美典雅的地方，怪不得朔心希望考上浙大呢！看来我放弃去北科大是对的，为了朔心，我要等她，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朔心此时，站在北方的秋风中，看着北科大的大门，静静地等待那个健壮俊朗的身影……她拿起手机拨通方明的号码：“喂，方明你在哪呢？”
　　“我还想问你呢，你在哪呢?咋没找到你。”
　　“不会啊，我就在北科大门口啊，你会看见我的！”
　　“北科大？你没来浙大吗？！”
　　“浙大？你的意思是？”
　　“嗯。情况或许就是这样。”
　　“方明你真傻。”
　　或许美丽的错误会一直美丽下去，但现实就是现实，他们没法再改大学了，到了大学，视野一下子开阔了，他们联系像沙漠中的小草一样，越来越少，直到没有。每次回想，方明都觉得欠朔心一笔债，这笔债是一次表白，是情债。
　　债没法还了，因为青春远去，不再回头。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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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0号作品

　　三耕爷作古了。
　　五天后，志俊风尘仆仆赶来，他出去办了个案，耽搁了回程。
　　要说三耕爷的丧事，志俊不必非来不可，既不同宗也不同姓，也算不得远亲近邻，志俊却深为自己的迟到感到歉疚。
　　志俊爬上一道山岗，一座新坟蓦然兀立，志俊眼睛酸涩，走到坟前跪下来。
　　三耕爷九十五岁了，身体一直硬朗，那天早饭后靠着墙根打盹，却忽然就去了。虽说事出突然，但九十五岁高龄的人了，未经病痛作古，也算喜丧，家里人也就少了几分悲伤，却是志俊，长跪坟前，让三耕爷的儿孙们好一顿劝解。
　　第二天，志俊去镇上买来一盆羊汤，一瓢高粱米，摆在三耕爷的坟前。
　　志俊是个律师，在市区小有名气。前些天，一位老人走进他的工作室，志俊一看，这人慈眉善目，活脱脱一个几十年前的三耕爷。
　　志俊给他倒了杯水，老人一坐下，热泪就填满了他一脸的皱褶。
　　老人叫赵善国，只有一个儿子叫赵守成，在村前的河里帮人淘沙，淘沙船是镇上的谭四买的。守城的儿子五岁，老婆体弱多病，他出不得远门挣钱，就在家门口帮人看淘沙船了。
　　这条河的河滩是当地方圆百十里唯一的沙滩，河沙用量大，守城一年到头闲不住，倒也能挣到几个钱，维持家用。
　　去年夏天，村里一个十岁的男孩到河边玩，掉进因挖沙造成的深水坑里，守成赶忙跳下水坑救人，孩子得救，守成却没上来。
　　守成就这样撇下了一家老小，守成媳妇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被救孩子的父母却说坑是守成自己挖的，孩子掉下去有他的责任，他没上来就怨不得谁。而沙船老板谭四说，守成是救孩子死的，不是因工出的意外，他也爱莫能助。为此，守成媳妇住了几个月的院后，就家徒四壁了。
　　志俊看着这个神似三耕爷的老人，他接下了这个案子。他去了一趟山里，看了那已经坑坑洼洼的河滩，走访了守成一家人。
　　守成的媳妇下不了床，孩子七岁多点，瘦瘦小小的，做饭、洗衣、烧水却都得靠这双小手。志俊拉过孩子，打开自己从市里捎来的糕点，他让孩子坐在他的膝上，看他细细品着那些糕点，有几次他紧紧搂着这个小孩，想象着自己就是三耕爷，而怀里却是几十年前瘦弱无力渴望拥抱的自己。
　　那时，志俊的父亲刚刚去世，本就单薄的母亲也一蹶不振，家里没钱，甚至田地荒芜，八岁的志俊挑起家庭的担子，挖空心思淘弄能下肚的东西。第二年春季大旱，粮食已经没有，荒坡野岭的也寻不到几棵野菜，志俊和娘的三餐里几乎没有几粒粮食和几片菜叶子，到这样的春荒时节，家家几乎都要断顿，更别说余粮，何况年前志俊爹生病时大家已经咬紧牙关伸手援助，志俊母子再怎么艰难也难向众乡邻开口了。
　　志俊母子有气无力，只好每日早早关门睡觉。这天晚上，月朗星稀，月光穿过树梢和窗棂，在地面绘了个奇妙的图案，志俊正在细细打量这明暗相间的图，就听见柴门被轻轻推开，接着传来三耕爷的声音：“志俊——”三耕爷用包袱兜了些高粱米，放在桌上的空簸箕里，就走了。
　　以后，志俊就常常遇见三耕爷家的女儿大杏二杏满山满岭地找野菜，三耕爷不出农活时也跟着去，志俊知道是自家夺了他家的口粮，却也无计可施。
　　那年过年，志俊咬咬牙买了几斤白面，未舍得买肉，娘的病已大好，可还得吃些药，肉倒是可有可无，娘俩在除夕烙下几张掺了很多白面的高粱甜饼，觉得日子已经非常美好。村里的鞭炮声响起时，三耕爷又来了，后面跟着三耕婆婆，手里端着盆热腾腾的羊汤。三耕婆婆说，三耕让多添几碗水，羊汤吗，就是图个汤鲜——
　　八九岁的志俊一直觉得自己欠着三耕爷一份大债，可他后来读了十几年书，饭虽吃得上，生活却远没三耕爷起色，他买给三耕爷的东西不是被退回来，就是被换作更贵重的东西送回来。工作后，他买过很多东西去看三耕爷，可三耕爷不抽烟，不喝酒，不用任何保健品，只爱穿旧衣服，爱喝高粱煮饭——志俊能给的都是三耕爷用不到的！
　　几十年来，志俊一直背着这份债！
　　三耕爷突然走了，像当年他轻轻推开柴门，放下高粱米转身而去，小志俊和娘赶忙起床，认认真真量好这三大碗粮食，觉得这份厚恩日后定当深报。而今三耕爷离去，志俊竟更加体会那债的分量，他觉得一股浓郁的情愫裹携着他。
　　志俊跪在坟前，撒下把高粱米，泼下些羊汤，说：“三耕爷，我知道这债本就是一生一世也还不起的——”
　　几个月后，志俊开了家法律援助中心，叫三耕援助，他会免费为守成一家打官司。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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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1号作品

　　“娜娜，你出来一下！”
　　教导主任促然急迫的声音打断了娜娜的心神不宁，她匆忙跑出教室，心在打鼓……
　　“娜娜同学，你爸爸——病的很严重，他，想见见你”，“接你的车就在校门口”。主任的欲言又止让娜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听完主任的话，娜娜飞奔跑向校外，甚至忘了和班主任请假，忘了站在身边的主任，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学生……
　　坐在疾驰的车上，娜娜的心里塞满了眼泪，却又倔强的不肯流出来，因为她是爸爸的骄傲，是学校的好学生，是爸妈的好女儿，她不想让爸爸看到她的眼泪，不想让爸爸难过。
　　年初，娜娜的爸爸查出了尿毒症，突如其来的疾病，让这个家天都塌下来了。一家人整天以泪洗面，还好医生的话让这个家又燃起了生的希望。“可以移植肾脏，这样还有希望。”为了让这个家的天不塌，一家人哪怕再苦再难，砸锅卖铁都要凑钱治好爸爸的病。可是，做了配型之后都不合适，大海里的这根稻草起起伏伏，搅碎了一家人的心。“我去！我是他的妈，我的肯定行！”七十多岁的奶奶不顾家人的劝阻，拖着已入半截黄土的身子去医院做了配型。值得欣慰的是配型很成功，可是这大把的医药费又成了难题。
　　治疗透析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亲戚家都借了个遍。娜妈守着病床上的丈夫、年迈的婆婆、未成年的孩子，泪如雨下。
　　又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婆婆的各项指标都符合。一家人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娜妈每天都跑出去借钱，可是能借的都借了，一天跑下来也借不到多少钱。又是一个白跑的下午，娜妈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看到有人在乞讨，她的眼睛豁然一亮。第二天，她背着家人去了广场，写好的牌子放在地上，娜妈就跪在那里。几分钟，十几分钟，半个小时……没有一分钱，围观的人确越来越多。“好好的身体，不去工作净出来骗钱,”“就是，现在骗子越来越多”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娜妈声嘶力竭的解释着，却没起到一点作用。马上就要中午了，娜娜该放学了，娜妈支起摇摇晃晃的身子准备回家，可是愤怒的人群以为这个可怜的妇女要逃跑，吵嚷声引来了保安，这时跪了一中午的娜妈因连日劳累体力透支昏倒在了地上。人群里有人拿起了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切，并发到了网上……倔强的网友找到了这一家人，发现了这幕后的故事……
　　医院的减免、网友与社会的帮助、各界好心人的捐款让这个家庭在金秋这个收货的季节收获了满满的感动和希望。
　　“手术非常的成功！”当医生疲惫的身体出现在娜妈的面前的时候，娜妈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倒在医生的面前，一个劲的说着谢谢。这个家，天空逐渐明亮起来……
　　为了不让娜娜学习分心，这一切娜娜都不知情。娜爸手术成功后，才告诉娜娜。娜娜看到躺在床上虚弱的爸爸和捐给爸爸一个肾的奶奶，暗下决心：这比天还大的恩情她要替妈妈爸爸分担，她一定要好好学习，来回报社会，回报家人，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天有不测风云，年迈的奶奶逐渐恢复了身体健康，爸爸却出现了排异反映，天气微凉却让这个家结了一层冰。
　　娜娜坐在车上，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心却揪的生疼。曾经，再忙再累爸爸都自己扛着，每天都笑呵呵的，里里外外操持着这个家。记得小时候，爸爸会把她扛在肩头，驼在背上，会领他捉麻雀，捉知了……爸爸就是家里的大山，娜娜从没想到山会倒。终于到医院了，娜娜箭一样飞到爸爸床前，握住爸爸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爸爸抬起手臂抚摸着娜娜的头说：“不哭，爸爸没事！”却转过了头，低了声音。
　　娜娜在医院陪了爸爸一天，寸步不离，想和爸爸聊天又怕爸爸太累，就坐着，看着，这个高大坚强慈爱的爸爸，舍不得眨眼睛。高中的课程紧张，又快期末考试了，爸爸催促闺女回去继续上课，他答应要好好治病，好好的，以后看着她长大、考学、结婚、生子……
　　娜娜回校了，眼前依旧是病态的爸爸，累的憔悴老了很多的妈妈，年迈却依旧坚强的奶奶。太多的不舍牵挂都化成了学习的动力，她知道，现在最令爸爸开心的就是她的成绩，她要加足马力，打一场漂亮仗！
　　可是希望并没有垂青这个可怜的家庭，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看着这个可怜的家庭，医生忍不住劝导：还是回家吧，在这里也是白花钱，回家了一下心愿。
　　满腔希望去，赚回来一路眼泪。夫妻俩回到了那个家徒四壁的家，此刻正是小年的前一天，别人家都热闹着准备着新年，他们家却冷清的如同冬天的田野，没有生气，没有希望。娜娜小心的给爸爸喂着水，祈祷上苍让爸爸好起来。一家人过了团圆的小年，幸福又心酸。二十四的早上娜爸一阵咳嗽，吓坏了一家人，妈妈着急的去喊村医，娜娜给爸爸端水。爸爸喝了一口摆摆手，说：“娜娜，你一直都是爸爸的骄傲，你是爸爸命的延续，爸爸欠你的，欠你奶奶你妈妈整个社会这些好心人的，你要好好上学，你要替爸爸撑起这个家。去照顾好他们……咳咳……咳……”，“爸，我知道，你要好好的，妈妈马上回来了，我们一起好好生活。我会照顾好妈妈奶奶，会报答他们……”，“是还债，孩子，爸对不起你，让你受苦……”娜娜泣不成声，妈妈回来了，叔叔大爷，邻居们都过来了……
　　娜爸走了，带着牵挂带着未还的债带着对这个世界浓浓的不舍……
　　春节，少了父亲，一家人都以泪洗面。哪怕爸爸疾病缠身卧床不起，哪怕是植物人，回家的那刻都能看到，可是现在，父亲变成了一抔黄土，一缕清风。找不到，寻不着。娜娜都不知道自己的前方在哪！
　　娜娜的妈妈精神恍惚，一天一天捱着日子，内心的剧痛让她难以自持。“妈，你干什么！！”娜娜哭着跑向正要把头伸进绳子里的妈妈。“爸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了么，妈妈……”母女俩抱头痛哭。此后娜娜不敢让妈妈离开视线，就算有事也让邻居看着。慢慢的娜妈经过邻居和亲戚们的开导变得开朗起来，也慢慢的找了一份工作……
　　日子不急不慢的在前进着，春天的暖阳在院里铺成一片，迎春花艳红了简陋的家。一切都生机勃勃，欣欣向荣。
　　妈妈的转变让娜娜高兴起来，想想爸爸临终的话，所有的悲伤难过都化成了学习的动力。
　　高考结束，娜娜以文科第一名的好成绩被北大录取，妈妈喜极而泣，颤巍着跑向爸爸，“孩子他爹，你看到了么，闺女出息了……”。坟头初生的小草迎风晃着，好像爸爸的微笑，温暖安心……
　　又是秋天，娜娜在妈妈的微笑里北上，带着对家乡的不舍，对妈妈的牵挂，带着爸爸的债……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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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2号作品

　　云是哭着离开这个城市的。
　　她离婚了。
　　离婚时，她没哭。够了，她觉得实在是过够了。净身出户？有意思！反正也没房子，反正也没车，银行里……存款是没有，只有刷信用卡还没还完的款。净身或者不净身，有什么区别？
　　但是，站在车站的候车厅里，云还是想儿子。
　　儿子……云有些心痛。儿子虽然跟他爹似得，不听话学习也不好，但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啊，虽然平时气急了也打他，但现在要面临分别，也许，好久见不到他，从此没法在身边照顾他，云还是难过的留下眼泪。
　　可是云也没有办法！这个男人，必须离开他！她一天也不想看见他了！想到这里，云不禁抱住自己的肩膀，“啊”，那个男人打的伤口还没愈合，淤青还在，触碰时，还是有锥心的疼痛。疼，是云的常态，挨打，虽然不定时没有规律，但总是旧伤未退新伤又来，从未间断。
　　云原本觉得自己能受得住。毕竟俩人已经结婚十几年，儿子都上三年级了，为了儿子，云一直忍着。云曾经跟妈妈抱怨，妈妈说，你隔壁的叔叔也经常打老婆，不也一辈子过得挺好？你远房的伯伯，打老婆也挺厉害，现在也儿孙满堂，家庭和睦，过去这段时间就好了，熬过去，就好了。
　　妈妈后来加上一句：“你别太闹腾，你自己......”
　　云就气短了几分，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应。
　　话说回来，隔壁的叔叔挣钱养家，一把好手啊，虽然脾气暴虐，但也没有短了一家人的吃喝，一家人的天，还是叔叔给撑起来的。
　　远房的伯伯，只是偶尔喝了酒脾气不好，不喝酒时，好着呢。
　　可那个男人呢？
　　刚结婚时，他年轻，痴迷于玩游戏，经济上依赖于父母，云虽然不太满意，但总抱着“以后就好了”的想法，或者，也是趁着年轻时的激情，一直忍让到现在。这期间，云抱怨过，骂过，那个男人总是说，花你的钱了？我花我爸妈的！
　　然而，他那在市场卖青菜的爸妈，能有多少钱呢？不够花了，就朝云要，云不给就抢，抢急了就打......
　　还要照顾孩子，还要上班挣钱的云，无数次想到自杀，但终究舍不下怀中幼小的孩子，一直凑合着过。忍气吞声的云，仍旧不定期遭到打骂：“打死你！我怎么这么倒霉，一结婚就戴了绿帽子！......”
　　每次打骂，这句话总是会出现在那个男人的嘴里，殴打加上辱骂，云却也无言以对，默默承受......
　　唉，他虽然恶毒，说的也是事实啊，云结婚的时候，的确不是黄花大闺女，婚前，云一直瞒着他，他们新婚夜，是云第一次挨打，也是梦魇的开始。
　　年轻时的云，和青梅竹马的对象，从农村到了城市，城市的繁华，让一身土气的她自卑，极力想改变自己的形象，也渐渐让她觉得，身边这个同样土里土气的男孩，实在是越来越不顺眼了。
　　在一家店里打工时，云被老板看中，老板给了她蜕变的机会，给了她漂亮的衣服，带她认识城里的灯红酒绿，让她短时间内，从一个土里土气的农村丫头，成了引领时代潮流的时髦女郎。老板甚至答应云，休了家里的“黄脸婆”，给云一个家。云也果断与青梅竹马的那个对象，撇清了关系。
　　那时候的云朵幸福啊。小姐妹聚会时，云总是珠光宝气地，做着鹤立鸡群的样子，看着有个小姐妹与穷小伙相恋，云还苦心相劝：跟着他有什么出息？什么时候给你买房？买车？别说买我身上的这些首饰了！赶紧分手，我帮你找个好的！
　　那时候的云，踌躇满志，想着自己一步登天，宝马别墅的生活，就不由地笑出声来，给妈妈打电话时，虽然不敢说自己“当小三”的现状，但也语气高亢：妈妈，你就等着跟我过好日子吧！
　　妈妈也跟着高兴，心里却没底：闺女，你在外面好好的，别不听话，犯了错。
　　云总是不耐烦，好了好了，放心吧。
　　一个小姐妹，没有听她的话分手，反而要和“穷小子”结婚，云当时气得不行，告诫周围的人：她要是来借钱买房什么的，千万别借给她啊，他俩那穷样，根本还不起，借给她就是肉包子打狗！
　　然而那个小姐妹，并没有来借钱，没来借钱却也听说了云的言论，从此好朋友形同路人。
　　当时的云是不在乎的，这样的穷姐妹，有她无她都一样。
　　若是没有老板“大老婆”的那次“捉奸在床”，云的好生活或许能更持久一点。但是，劈头盖脸的打骂，把云打回原形，云住的所谓“老板为她买的房子”，不过就是一个为期一年的短租房而已。
　　一切，都过去了。
　　哭着走在回娘家的路上，云后悔：
　　要是当时和老板相好时，瞒着那个青梅竹马，或许还有和好的可能......
　　要是当初不轻信了老板，即使穷一点，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惨......
　　或许当时不匆忙嫁给这个说自己有做生意的父母的坏男人，自己也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什么做生意的父母啊，在菜市场卖菜也算？房子又是租来的，结婚前他也没说啊......
　　然而后悔也晚了，回到家中的云，只能任由妈妈说：我告诉过你要听话，不要犯错，你不听啊......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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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3号作品

　　走！我打听到了王小川的家了，就在这村大队旁那条小胡同最里面。那天，刚下班的红梅挺着7个月的大肚子对海东说。
　　他离开你单位都半年了，还能要回来么？我觉得够呛！海东边择着芹菜边说。
　　结婚8个多月了，海东的工作一直没稳定下来，全靠红梅一个人每月不到1000块来过活。幸亏房租便宜，一个月才150，不过，在2000年前后，开发区郊区三间老院也就值这个价。
　　100块呐！要知他是这么个人，打死我也不借！他是知道咱刚刚定亲，我手里有钱。当时，他问我借300。在此之前，我和他总共也没说几句话，一个保管，一个开小货车的，除了单位发货，还能有啥接触？何况那时他才来单位不到两月。人家张了一顿口，又不好意思一个不借，我就借给了他100。谁能想到，事处理完，他就辞职跑了！你说气不气人！好在我知道他是这个村的。要不我也不会租这么破的房子住！就是为了能碰见他把钱要回来。前天下雨，在站点等车上班，我看见他了，刚想张口提还钱，他一拦手打的走了！像不认识我似的。你说，婚后，我是胖了些，但脸面，模样不会变吧？那天开始，我就想上他家去要，打听好几个人才知道他家的位置。走，咱今天就在他家堵着，怎么也得把这钱要出来！100块差不多一个月的房租呢！想起这一百块红梅就要叨叨几句。
　　二十分钟后，海东拥着红梅来到了那条胡同，这是一条老旧的胡同，但从那用草泥抹缝的石头院墙就可以看得出来，住在这里的四户人家都不富裕。王小川家在最里头，同样是泥抹缝的石头院墙，两扇不知经历过多少年月的破门向两边敞开着，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刚好从正屋走出来。
　　大伯，这是王小川的家吗？红梅象征性地用左手敲了敲门问。
　　咳咳！是！他是我小儿子，你们找他有事么？老人喘吁吁地说。
　　嗯，我们有点事要找他。
　　进来坐会吧！他还得会回来。老人说。
　　正屋又低又暗，一股霉味在空气中弥漫。
　　老人把他们带到了炕那边，在凳子上坐下后，他们才发现炕上靠里边还躺着一个人。
　　是我老伴，瘫痪2年了……咳咳……老人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似的，解释道。
　　趁老人转身泡茶的功夫，红梅快速和海东交换了一下眼神，海东苦笑一下。
　　你们是来找小川讨债的吧？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班没上几天借的可不少！好几个人都跑上家来要。唉！要是再年轻十岁，我替他还！可如今，我和他妈都有病，哪还有力气挣钱替他还债？咳咳……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老人的脸都憋得发紫，海东赶紧把老人刚给他倒的水拿起来递给他。他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东西，张开嘴吸了一大口。
　　约二分钟吧，老人才缓过劲来，说：这该死的哮喘，弄得人死不了活不成的，幸亏有这口喷……唉！
　　一阵奇臭从炕上飘过来，老人赶紧爬上炕，抖抖索索掀起炕尾那头的被看了看，叹了口气，然后又把被放下了。
　　红梅轻轻地叹了口气，从布兜里掏出仅有的一张百元钞票，说：大伯，其实，我们不是来找小川讨债的，我们是来还债的，我以前和小川是同事，结婚时，我借了他一百，一直没还……这时候了他还没回来，我们也不等了，这钱您替他收着吧！……
　　走出胡同口，王小川骑着自行车嗖的一下从红梅身边飞过，红梅分明看到王小川的脸明显地红了一下……
　　知道现在，王小川也没还那100元的债，因为，第二天，红梅就让同事在开发区内帮她另租了间公寓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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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4号作品

　　五月的清晨，鸟语花香，春意怏然。
　　一大早，老徐头家的门就被邻居王二婶擂得咚咚响。
　　“他二婶，啥事啊？”
　　“好事，好事啊。”进了屋，王二婶一屁股坐在断了两根线的破马扎上，“昨天我娘家表弟打电话说，平阳县医院招保洁员，说白了，就是打扫卫生，一个月3000块，过年过节还有福利，我表弟说了，活不累，他在那里干了一个月。现在有两个名额，嫂子去干吧？”
　　“别的地方打扫卫生一个月才1200块，你嫂子在饭店洗碗刷盘子，累死累活一个月也就1500块，那个保洁公司为啥发这么多？”老徐头脸上满是疑惑。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表弟已经领了一个月工资了，说保洁公司赵总是个吃斋念佛的慈善人，人家承包不是为了赚钱，是为了给中老年人谋福利，是善举。”
　　“他婶子，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你嫂子一早去饭店洗碗了，你先帮忙报上名，我让她明天辞了饭店的活，跟你去。”
　　三天后，三十多名保洁员聚集在平阳县人民医院食堂后面的会议室开会。保洁公司的赵总还没到，大家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为了来这里工作，我把超市收银员的工作辞了，在超市一天站8个小时才1600块钱，我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幼儿园，到处都要花钱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
　　另一个五十岁的女人马上附和，“我小儿子上大学，一个月花2000块钱，我在这里打扫一个月的卫生，足够我儿子用了。”
　　“我们家孩他娘有病，孩子要娶媳妇，到处都花钱，可我没文化没技术，想多挣点钱太难了。”另一个快六十岁的男人接着话茬。
　　“真是太感谢赵总了，是个大善人啊，帮助我们这么多人。”
　　终于，赵总来了，当她从价值200多万的玛莎拉蒂上走下来时，人群中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赵总看起来五十岁左右，慈眉善目，一头短发干净利落，微笑着走向人群。
　　“大家好，很多人质疑我为什么给大家这么高的工资，这么好的待遇，其实很简单，你们看看我开的车就知道了，我不缺钱，我知道穷人家的日子不好过，所以想帮助大家，为我自己积累福报。”
　　人群中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一两个老太太眼含热泪。
　　一个月后，工资没发。
　　赵总说资金暂时被周转，去西部建设一个希望小学。第二个月会每个人多发100元钱，作为补偿。保洁工们竖起大拇指，谁都没说什么。
　　第二个月，工资依然没发。于是有人开始嘀咕，现在骗子这么多，拖欠工资会不会被骗了？
　　赵总及时开会给大家解释这件事。
　　“请大家放心，我是信佛之人，从来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这个月之所以没给大家发工资，是因为我的身份证丢了，现在正补办，下个月每人给你们发9500元作为补偿。我开的车值200多万，在香榭丽府还有套别墅，价值400万，我就是卖车卖房也断然不会少了大家的血汗钱。”
　　第三个月，工资依然没发。
　　很多保洁员开始有怨言，每家都需要钱。
　　王二婶在平阳县一中做老师的儿子王加兴联合了其他保洁工的子女共五人找到了赵总。
　　那时赵总的玛莎拉蒂刚停下，几个年轻人就围了上去。
　　有那么几秒钟，赵总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她又变得和蔼可亲，笑容满面。
　　“我的身份证还没补办出来，等下个月百分百给他们发工资，我从来说话算话，我有车有房在那里押着，你们怕什么？”
　　“别说那么多好听的，你今天必须给保洁员发工资，你不是说卖车卖房也不会拖欠他们的工资吗？”几个年轻人很硬气，不依不饶。
　　赵总不急不缓地挠了挠有几根银丝的短发，慢条斯理地说，那我打电话问问户籍科，看看我身份证补办好了没有。
　　五分钟后，赵总说要去户籍科拿身份证，然后去银行给保洁工发工资打卡。
　　几个年轻人怕她趁机溜掉，有聪明的人提出让赵总坐出租车去拿身份证，把豪车先押在现场。赵总没反对。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
　　有人忍不住了，开始拨打赵总的电话，提示无法接通，再打，还是无法接通。
　　“可能手机没电了，再等等吧。”
　　整个上午过去了，赵总依然处于失联状态。
　　熬到下午三点，所有人都熬不下去了，于是拨打了110。
　　警察调查的结果，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赵总的玛莎拉蒂是租来的，所谓的别墅也是租的，她不但承包了平阳县医院的卫生保洁，还承包了市区其他近20家单位的保洁。
　　三个月后，王二婶在电视新闻里看到戴着手铐的赵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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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5号作品

　　叮叮咚——一阵铃声响起，杨小俊伸手摸到手机，真想一把把它甩出去，好像刚睡下，该死的闹钟就响了。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挣扎着疲惫的身子起了床。简单洗漱一下，来到街上的“名香小吃店”。
　　“杨省长，又来了？”还没跨进店门，张二娃阴阳怪气地冒出一句话来。杨小俊看着二娃，挤出一脸笑，点了点头，也不答话，径直走到稀饭锅前，自己舀上一碗，边喝边向堂内的桌子走去。还没有坐下，碗就差不多见底了。转眼看店里吃早餐的人，这才发现，进屋那一刻起，店内十多个有说有笑的人，这下没出一点声响。
　　杨小俊迟疑了片刻，恋恋不舍地放下碗，几步走出小店，店里又热闹起来。“不吃一个包子馒头，只来喝稀饭，真是算计到家了。”二娃鄙夷地说。“不愧是杨省长，稀饭免费那是吃包子馒头的人免费，只喝稀饭的人还是该给钱哦。”一食客附和道。一时，指责声、鄙夷声不断。
　　“算了，莫说他了，爹死了老娘病了，婆娘跟了别人，还该一屁股的债，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呀。”店老板出来打圆场了。杨小俊站在门口，听到了店里的对话，抹了抹眼角，一言不发赶往工地。
　　“杨省长”这个诨名是有来历的。一工友去约杨小俊上工，看他端一铝锅往邻居家走，问他干啥，他说，借邻居电磁炉的余温热一下饭吃。工友好奇，尾随而去。邻居刚煮好面条，杨小俊立即拉下电闸，把自己的铝锅放上电磁炉，直到电磁炉的面板冷却后，他端起铝锅回到家中，撒一些切碎的泡菜在锅中，用调羹舀起来就吃，三五两下，一顿午餐就算完成。工友瞪着铜钱大的眼睛，说，你真是能省啊，都省到长字级别了。这下，“杨省长”就出了名。
　　杨小俊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独自一人到深圳打工。22岁那年，母亲一个电话，要小俊回家中和小丽结婚。小俊极不情愿，母亲以死相逼，杨小俊不得不和小丽见面，可一见就喜欢上了她。那时，家里拿不出彩礼，小俊承诺结婚三年内挣10万元给小丽。婚后，小丽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起了公主般的生活。
　　结婚不到7个月，小丽就生了一个胖小子。小俊左看右看都不像自己，看那小孩乖巧的模样也惹人喜欢。恼人的是，小丽时不时催要小俊承诺的10万块钱，小俊只做些小工，哪来的余钱？争争吵吵成了家常便饭。
　　无奈，小俊再到广东打工，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向小丽保证，两年内挣齐10万元回来，一心一意地伺候小丽。送走了小俊，小丽抱着儿子回了娘家。
　　生活总爱跟苦难的人开玩笑。小俊打工还不到两年，小丽一个电话把他招回来，说要离婚。她联系上了前男友，旧情复燃，已经难舍难分了。小俊心急火燎地赶回小丽身边，好说歹说，央求小丽不要离婚，小丽摇著头说，小俊，实话给你说了吧，你这样子，根本没有资格娶我的，嫁你时我就有了怀孕，当时男友音讯全失，你妈妈和我父亲毫不知情，却一个劲地要把我们捆在一起，我是被逼无奈才跟你结婚的。再说，我虽然我们办了婚宴，还没有扯结婚证，我要离，你也只能接受。
　　小俊一把抓住小丽说，你的以前我不在意，我会好好待你，只求你不跟我分开。小丽口气坚定地说，不可能，我现在找回了我爱的人，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杨小俊愣愣地看着小丽高昂的头，沉默了片刻道，我们暂时不说离婚的事，等三个月可以不？三个月后听任你发落。
　　行，就三个月。
　　约定的时间到了，小俊找到了小丽，把一张十万元的存折交给她。看着小丽瞪着迷惑的眼睛，小俊平静了下来，轻声地说，小丽，我兑现了我的承诺，你要跟我离不离婚都由你决定，我只想告诉你，一个大男人，无债，一身轻松。
　　小丽拿着存折，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问道，我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妈跟我说，男人要说话算话，要我这辈子不能亏欠你半点。她说，她欠你父亲一辈子的债了......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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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6号作品

　　赵家庄坐落在大河岸边，土地肥沃，沙土，靠水。用村长赵灼的话说：“村里的土地，像女人的身体一样，种啥收啥。”村长赵灼有四个儿子，个个长得人五人六的。两个大的进城上班了，两个小的还在上学。
　　肥沃的土地，也没能留住赵家庄的年轻人，只要有点力气的，年轻点的，大都出去挣钱了。村里剩下些年龄大的，干不动力气活的，还有一些妇女孩子。赵社没出去，赵社有一匹黑骡子，专门雇给人耕种。村里的地不能荒芜了，一年春秋两季，赵社都不闲着。赵社曾经自豪地说：“你们挣外面的钱，我就挣你们的钱。”
　　秋收后的一天，都过晌了，赵社才赶着骡子车回家吃饭。大街上，遇见村长赵灼满脸通红，喷着酒气说：“兄弟，你明天把我靠河边的那二亩地耕了，我好种麦子。”
　　赵社没想到村长会找他耕地，往年他都让别人用拖拉机耕。赵社有点受宠若惊，“村长哥，你不用拖拉机啦。”
　　赵灼说：“用什么拖拉机，满地给我轧的，明天你就去给我耕。”
　　赵社爽快地应了，“行，明天我去，那化肥怎么办？”
　　赵灼说：“去赵构门市部拉一袋。”
　　赵社问：“他知道不？”
　　赵灼说：“我给他说声，你尽管去拉。”
　　赵社心想：当官就是好，又白使人家的化肥了，我这工钱怕也不好要，罢了罢了，谁让人家是村长的，也不差那点。
　　赵灼半眯着眼，见赵社那表情，说了声：“你放心，不欠你债。”
　　赵社笑了，赶着车走了。
　　回到家，赵社的老婆翠花热了饭菜。赵社边吃边说村长让他给耕地的，言下之意，村长有事也得找他。翠花听了，站在一旁，没言语。赵社不再说了，嘴吧唧的象鲶鱼一样，自顾自地吃起来。
　　有风吹过，河岸上，杨树的叶子发出声响，偶尔落下几枚。那些叶片被风抽干了水分，没有往日的翠绿了。
　　赵社耕着村长家的地，心里有一种快感，说不清什么，他觉得能给村长干活，就有点自豪。村长家的地沙里带着黏土，是上等土地。赵社边耕边骂：“赵灼啊赵灼，你个龟孙，把好地都留给自己了。”这土地跟女人似的，村长赵灼的老婆就很有风情，整天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赵社走在她面前都不敢细看。想到女人，赵社脸上幸福地笑了，翠花也很漂亮，耐看。赵社唯一不满意的是，翠花没能给他生个儿子。想到这，赵社的鞭子甩向骡子，那黑骡子把犁拉得飞快。
　　赵社把给村长赵灼耕地的事告诉了好几个人，几天的时间，村里都知道，赵社把村长家的地给耕了。这件事虽不是秘密，但像秘密一样在赵家庄传播着。
　　村长赵灼气得直拍桌子，耕个地值得满村说吗。赵灼一直把地比喻成女人，村长觉得赵社变相骂人一样。
　　年根的时候，翠花怀孕了。赵社很高兴，吃晚上饭，赵社特地倒了杯酒。赵社端起酒杯又放下，他算了算日子，那个时候，赵社忙着秋耕，一天到晚累的，根本没碰过翠花。
　　赵社把酒杯摔了，狠狠地问翠花：“你跟谁了？”
　　翠花吓得一哆嗦，“没，没谁。”
　　赵社指着翠花，“你当我傻啊，我多长时间没碰你了，你给我说。”
　　翠花低着头，“俺，俺不同意，他硬拉着……”
　　赵社气得，“你说，到底是谁？”
　　翠花小声地说：“是村长。”
　　赵社一屁股坐在地上，那时赵社正耕村长家的地，那时村里流言四起。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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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7号作品

　　西北风呼呼地刮了一夜，天刚蒙蒙亮时，停了，冷冷地栖在了屋前房后的硬得硌脚的冻土上，院落里杂七杂八的家什上。一切都因冷而凝滞了。
　　七叔推开堂屋门时，被清冽的冷空气呛得连打了几个喷嚏，赶紧转身小心地掩上了门，然后去锅屋捅开煤球炉子烧水、煮饭了。不一会儿，七婶也趿拉着肥大的棉鞋起来洗脸了。“糯米爸，你看天这么冷，咱还是让糯米多睡会，别让她跟咱去赶年集买年货了吧。”“嗯，不叫她了。反正集上也没啥好玩的。给她多买几样嘴头好了。过完年天好了领她去县城逛去。”
　　炉子上的火苗旺起来，活泼地舔着铝制耳朵锅的锅底，锅里的面条很快煮好了。七叔七婶各自就着咸菜哧溜哧溜吃了一碗，早饭就算妥了。七婶刷好锅重新添水，洗净了三个鸡蛋放进去，又把小铝锅坐到了炉子上；从门后的牛奶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放到舀子里，之后拎起暖壶倒进去满满一舀子热腾腾的水。想了一下，又朝盛咸菜丝的小碟里滴了几滴香油，这才直起身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她爸，咱走吧。今年是小尽年，没有三十，明天还得去走两家亲戚，这样咱赶完这腊月二十八的年集下午回来就得剁馅子，炸丸子，还得忙盼呢。”“喔，那走。”
　　“突突突……”农用三轮车半天才启动开，七叔载着七婶去赶年集了。尽管原本瘦弱的七婶今天大袄套小袄、头巾加棉帽裹得像头熊一样，但在这敞口车上行进还是冻得一阵阵打寒战。集上的农贸商品倒是无所不有，几张钞票花完，鸡、鱼、肉、芹菜、蘑菇……倒也收拾了小半车厢。七叔七婶又相互提示了一番，觉得没有落下什么要紧的，便给小女儿买了些草莓葡萄蛋挞等东西仔细地单独拎在手里便急匆匆驾着三轮车回家了。
　　当七叔七婶提着挎着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推开院门时却惊呆了：锅碗瓢盆有仰着的，有趴着的，散落一地；被子枕头棉衣秋裤乱糟糟一天井都是；衣物之间还有一些碎鸡蛋粘粘糊糊地黄一块白一块……锅屋里有焦糊的气味和浓烟……魂飞魄散的七婶扔下大包小包的东西冲进闺女糯米的房间，却发现屋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又跑去锅屋，发现几条毛巾都被烧得破烂不堪，但还是没有人。“她爸，快去找孩子……”带着哭腔说完这句话，她两腿一软，支撑不住竟歪倒在那摊糊满了鸡蛋液的衣物上。
　　下午三点多，七叔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回家了，后面跟着和他差不多高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女儿糯米。看着擦眼抹泪的妈，糯米厌恶而又气愤地尖叫起来：“又哭显狼嚎揍么的！赶集怎不喊我的，啊！？就怕我多花你们的钱！偏心眼！俺姐上大学花多少了？快点把我那份给我，给我！……”七婶的眼泪滚滚而下，却一个字都不说。七叔则蹲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地抽烟。
　　……
　　“妈妈，俺七叔七婶怎也不管管糯米的？”我不解地问妈妈。
　　“她不是有病嘛。头脑不好使。”
　　“什么有病，我看她就是个妖孽！一贯叫七叔七婶由附坏了，几天不作一场不算完！”心直口快的二嫂子愤愤不平起来。
　　“什么是妖孽？”上小学三年级的侄子忽然插嘴。
　　“妖孽，就是讹人，魔邪，折腾人的意思。”爸爸对小侄子解释起来。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要说起你七婶，真是不易啊。嫁过来时公公婆婆就是恁五爷爷五奶奶就老了，没给盖起来瓦屋。上边那些弟兄又不帮，两口子拼干了四五年才盖好这几间屋，可你七婶的身子骨也累坏了。有了大闺女香米后，五奶奶说得再生，生个男娃传家立业。可怜你七婶怀孕七个月时忙秋收，天天下湖起果子，早产了。糯米在保温箱里放了好几个月，喝奶都不会，得用针朝鼻子里输。糯米六七岁时患脑炎又给耽误了治疗，后来药物中毒丧失了听力，学都没法上啦。小丫头也可怜。你七叔七婶就觉得亏欠她的。可大人心里更苦啊！香米上学还能不让上嘛？这几年你七叔种地不挣钱，喂羊又赔了。他俩就都去青岛打工，把糯米带在身边，照顾得给小姐是的，糯米十五六了，除了上网玩手机，别的啥都不干。就这样她还三天两头闹脾气。今天听说是自已摔完东西打三轮车去镇上网吧玩去了。你七叔七婶干到腊月二十六才回来。这才两天……”妈妈也说不清孰是孰非。大概谁也说不清罢。
　　“冤家！兴许是上辈子七叔七婶欠她糯米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二嫂子也疑惑起来。
　　“妈，妈，那你欠我的不？”小淘气忽闪着大眼睛问他妈。
　　“我欠你的？你小孬种欠我的好不？你吃我的，穿我的……”
　　“停，停，停，可别说了，等我长大了还你！”小侄子边说边跑出去玩了。
　　我陷入了沉思。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脆脆的豆柞鞭响，今天年集不少孩子买了鞭炮，迫不及待地放了。烟火气息中的肉香味也比往常浓厚了。毕竟，明天就是二十九了，要过年了。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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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8号作品

　　
　　初春的夜晚，都市的街面上有了些许的萌动。许多年轻的情侣在杨柳依依的树下轻声呢喃；广场舞在不远的地方宣泄着生命的节奏和激情；花草在悄无声息地伸着懒腰，期待着一份青翠欲滴和芬芳四野；路灯一如既往地站立两旁，一如昨夜的初装静候匆匆过客……
　　城市，让农村脱离了土地，让农民脱离了耕种，让充满着青草气息的泥土变成了坚硬的水泥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又那么地无可奈何花落去。城市的效率，成就了城市的文明，成就了城市中的点点滴滴。
　　夜，如隔夜的花香，悄然流逝，让许多精彩的瞬间此刻变成永恒。跳舞归来的大妈们，彼此说笑着，夫唱妇随的更是携手同归；年轻的情侣也已停止彼此的思念，暂时回到彼此的港湾；花草享受着此刻城市文明过后的静谧，如醉如痴地肆无忌惮的展示着自己独特的美；路灯此刻却是如此的沉静如水，因为此刻，才是它们难得一见的喘息机会……
　　风起，月色如水，如约，邂逅如歌。
　　此刻的城市，渐渐地安静下来。偶尔过路的汽车，惊起了些许即将入睡和已经入睡的鸟儿，在树梢盘旋再三，无声地落回原地。因为，那儿才是温暖的家，才是值得自己奋斗的价值所在。春天，落叶不再有，有的只是尚处在萌情的满树新嫩。
　　这样的夜晚，让人沉醉，让人幸福，也让人思考。
　　广场对过的夜宵店也已打烊，挣下了满满的钱币，留下了一地的……
　　次日，太阳在人们的重复记忆中再度升起，城市里又充满了那份喧闹和繁华。上班的行色匆匆，上学的如潮涌，一切都在黎明的时刻上演。
　　一位老人家，领着自己的孙子，走在人行道上，孩子大约上一年级的光景。现在的老人，对于孙子的疼爱，已经远远超过了对于儿子的情感，因为儿子已经成人，孙子却在起点需要更多的呵护。
　　“哎哟，我的屁股”突然，一声有些着急的叫喊传到正在行走的路人耳中，当然，也传到了正在拉起自己的孙子的耳中。“我的脚，怎么这么疼”，看着爷爷复杂的表情，孩子拨通了父母的电话“爸爸，我爷爷送我上学，在广场这个地方摔倒了，你快来看看”
　　孩子的父母十万火急地赶到现场，发现自己的父亲坐在一边，孩子正在四处张望。“父亲，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年龄大了，一定要走慢一点，说过多少次了啊，厉害不，上医院查一查”孩子父亲的孝顺，让路人也是感到欣慰，都提示老人家以后注意一点。
　　“没有看清，没想到这儿还有塑料袋，不知是谁乱扔的，真是让人生气”，孩子的父亲表情有点复杂，因为……他此刻无声地拾起地上的塑料袋，孩子也跟着拾了起来，路人也都纷纷忙活起来。城市的文明如晨曦的花香四溢着，流淌着，传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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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19号作品

　　臭蛋儿背着喷雾器，低着头往家走。他的脑门上有汗珠儿滚下来，下身穿着长裤子，都湿透了。一丝风也没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嘶鸣，树叶纹丝不动。太阳好像一台不断添煤，熊熊燃烧的火炉，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臭蛋儿的媳妇儿-秀花，在后边跟着他。她也背着喷雾器，她的头发都成了绺儿，贴在脑门上。她上身穿一件长袖衣服，因为汗湿了上衣，更显得一对乳峰傲然挺立。看起来，她不过三十岁。
　　进得家门，两人各自洗手。秀花看了看表，就忙着在院子里的柴火炉上做饭，女儿快回来了。臭蛋儿拿来一杯酒，就着几粒花生米，自斟自饮。秀花看在眼里，气在心上。
　　前年，臭蛋儿做药材生意，赔了好几万。家里的钱也倒腾光了，从亲戚那儿借的两万，也赔了进去。可是，他一有空就喝小酒，也不说再找个挣钱的门路。整天守着这几亩地，挣的钱有限得很。老人看病，孩子上学，都朝她伸手要钱。唉，两万块呀。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冰棍儿二分钱一根。什么时候才能填上这个窟窿呢？
　　想到这儿，秀花一边往灶里添柴禾，一边嚷道，“喝，光知道喝，怎么不喝死你？欠了那么多钱，还有心思灌丧。当初怎么就瞎了眼，非要嫁给你……”臭蛋儿没有答话，他看了秀花一眼。他从台阶上走下来，拿起地上的农药，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那架式，仿佛瓶子里装的是琼浆玉液。
　　秀花吓呆了，忙夺下他的瓶子，扔到地上。臭蛋儿站在原地，嘴里一股浓烈的药味。她急得大喊大叫，不一会儿，左邻右舍赶了过来。
　　臭蛋儿出殡那天，秀花已经不会哭了，她木木地站着。她婆婆凤婶拍打着棺材，把一腔心事，哭成了一段让人揪心的唱本。她垂着眼帘，眼泪像是从心底涌出，“我的儿啊，你还欠我的债呢。你爹走的早，我好容易才把你拉扯大。满指着你给我养老送终，你却蹬腿去了……”围观的乡亲们别过脸，不住地抹泪。
　　一七圆坟时，秀花在坟前站着。她仍旧不说话，只有眼珠间或一轮，才知道她是个活物。她忽然伸手甩了自己几个耳光，哭喊道，“都怨我，我不该咒你。”
　　臭蛋儿死那天，正是农历七月十二。再过三天，就是传说中的鬼节。不过，六叔在街上讲了他做的那个梦。梦中，在溶溶的月色里，六叔站在街口，看见一个人，手拿帐本，急匆匆的向北边走去。六叔感到纳闷，这人是谁呀。他问了句，“你干啥的？”那个人头也不回，说了句，“收个帐去。”六叔在熟睡中猛然惊醒，琢磨了很久。过了几天，住在北边的臭蛋就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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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期《债》20号作品

　　快晌午的时候，站在佳佳超市门口闲聊的人们看着罗探长忽闪忽闪地走过来。罗探长头皮泛着光，原本杂草一样的头发已经荡然无存，还特意穿上了侄子淘汰给他的一身贴着标牌的工装，身板也比以往直挺了许多。
　　许是邋遢惯了，猛不丁地这么一捯饬，大家差点被他惊掉了眼珠子。
　　这罗探长犯神经了还是咋的，捯饬成这样，路都不会走了，好像从邯郸学走路刚回来似的。大家泛起了嘀咕。
　　罗，罗，罗探长，这是咋回事，太阳要从西面出来了？！罗探长正要从大家跟前走过去的时候，憨二突然开了腔。
　　没想到罗探长竟然好像没听见一样，仰着脸，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啧啧，还，还，还真把自己当成探长了！也不撒泡尿照照。憨二见罗探长不理他，一下子急了眼。
　　罗锅子，你耳朵聋了？！罗锅子——
　　罗探长还真不是什么探长，罗探长是他的诨名。实在地说，这诨名起得不但文雅，也很准确。罗探长的背还称不上驼，或者说只是微驼，当地人称为“探肩”。喜欢看福尔摩斯侦探小说的张会计就给他取了个罗探长的雅号，很快就传开了。罗探长却因为这“探肩”的缺陷，至今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儿。
　　哎，快看，罗探长进了花婶的家！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花婶这两年一直在县城看孙子，听说花婶的孙子上了高档幼儿园，管吃管住的那种。花婶在儿子家也没事干，昨天下午，花婶的儿子开着轿子车把花婶送回了家，这不，他儿子的轿子车还停在门口。
　　罗探长收拾得这么利索去花婶家干嘛？话还得从头说起。花婶儿子十四岁那年，丈夫因病去世，拉了一屁股账不说，儿子眼看就要上高中，花婶愁得天天哭鼻子抹眼泪的。幸亏罗探长及时相助，帮着花婶把儿子一直送到了高中，上了大学，娶了媳妇。这罗探长虽然身子长得不直挺，干活却是一把好手。农忙时帮着花婶种田犁地，农闲时外出干建筑工，挣的钱也大都补贴了花婶。花婶也不是个榆木疙瘩，其实她又何尝不想有一个依靠呢。因为怕耽误儿子的学业，一直没敢给儿子提这事。这不，花婶的儿子进了城，还娶了一个集团老总的闺女，接着提拔做了公司一个下属企业的厂长。花婶去给儿子看孩子前对罗探长说，这次去了就给儿子提咱俩的事，看完孩子回来就把喜事办了。罗探长嘴里说不急不急，心里却甜得像吃了蜜一般。
　　罗探长听说花婶回来了，激动得一夜没睡好觉。好几次想去看看，每次走到街上，看着花婶儿子的轿子车还停在门口，心里发怵，就踅回来了。一夜没睡好的罗探长终于想通了，人都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我这后爹也不能怕见龟儿子。
　　可是进了门，罗探长见到油头粉面的花婶儿子，还是拘谨得不得了。罗探长小心翼翼地和花婶儿子寒暄了几句就僵持了。场面好尴尬，罗探长只能没话找话，讪讪地问花婶儿子这么忙怎么有功夫在家住一晚？花婶儿子不屑回答，懒懒地说了一句有事。花婶忙说，昨晚上村长请他吃饭，喝多了酒不能开车，就没回去。罗探长说，村长请你喝酒干什么？花婶儿子说，他想让我们的化工厂搬迁到咱们村子……，你问这么多干嘛？！花婶儿子的话说了一半，一下子不说了。接着问罗探长过来有啥事，罗探长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花婶儿子说，你的意思我明白，前些年我们娘俩欠了你的情，喏，我这儿有张银行卡，够你下半辈子用的，其他想法就不要有了。说着，花婶儿子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罗探长。罗探长一下子楞了，银行卡直接从他的手里滑下来，落到地上，落地的声音很清脆。
　　罗探长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花婶家的，花婶在后面喊他他都没听到。经过佳佳超市门口的时候，头怎么也仰不起来。
　　憨二说，罗探长怎么蔫头瓜脑的，花婶儿子没给好脸吧！猪，猪，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了吧！你也不想想人家现在的身份。
　　罗探长一下子站定了，狠狠地瞪着憨二说，你别针眼里瞧人，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何患无妻！再说了，他的银行卡也没入俺的法眼。我就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村长为什么求他把化工厂搬到咱们村子。
　　啥？你说的可是真事？超市门口的人一下子都围了过来。那是要让咱们村断子绝孙啊，不行，咱们不能由着他，这事得找村长问问去！
　　你提供的信息很有价值！探长，敬礼！憨二向罗探长行了一个滑稽的军礼，一溜小跑跟上了愤怒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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