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同题小小说训练第50期：《归途》

〖文学课堂〗青藤同题小小说训练第50期：《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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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号作品

　　七十年代，鲁西南的农村。
　　她醒了，环顾四周，家里还是她进医院之前的样子，又因为自己迷迷糊糊躺了这许多天，没人收拾，所以显得很乱。床头柜上，自己昨天倒的一碗水，也早就冰凉了，暖水瓶里空空的。
　　她觉得头皮很痛很痒，用手摸了一下，手上沾染了很多脓血，她吓一跳：怎么了？又将整个头皮摸了一下，整个头皮都这样！
　　她又热又渴，想起身给自己倒点水喝，发现自己头晕，四肢无力，差点就起不了身。挣扎着起来，到外面锅屋烧点水喝，一下床，头晕地摔了个趔趄。走到锅屋里边，柴火也不多了，她又去院子外面扒拉柴火。邻家嫂子看见她，惊声道：“他婶子，你怎么起来了！还坐着月子呢！唉呀，你看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好了，你回屋躺着去，我给你烧点汤喝。”
　　嫂子，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什么能行！赶紧去躺着！
　　她感激地望着这个邻居，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人家生孩子坐月子，都是婆婆和丈夫伺候着，她的女儿一出生，婆婆就甩脸子转身就走，丈夫把她从医院用地排车拉回来，就收拾衣服被子，去村委办公室住了，说自己这几天工作忙。
　　这些至亲，还不如个两姓旁人！
　　她回到屋里，半躺在床上，不一会邻家嫂子就端着热汤面进来了，她端在手里，眼泪吧嗒吧嗒掉进汤里……
　　邻家嫂子说：“他婶子，快趁热吃点吧。”说着，也抹了把泪：“你也是命苦的人啊，这一家子重男轻女也不是一天了。你公公是个校长，应该有条件让孩子都上学吧，可你婆婆就是不让两个闺女上，弄的这校长的闺女大字不识一个，还不如俺们这小家小户的，孬好还上了几年学。你这是长房大儿媳，他们一直盼着生男孩，结果你生了个女孩……我也忙，不能经常照顾你，你要是有事就在院子里喊一声哈。”
　　邻家嫂子走了，屋里又冷冷清清起来。她想，现在是农历六月啊，为什么一点没觉得热呢？这时，闺女又醒了，哇哇直哭，她赶忙将奶头塞进闺女的小嘴里，她想刚刚吃过热汤面，应该有些奶吧。
　　刚刚出生十几天的女儿，瘦的跟个小猴子一样，自己奶水不够，也没有奶粉，经常饿的哭，哭累了，就睡着了，饿醒了，就又是一阵哭。
　　她知道，农村里都不愿意要闺女，闺女不光是“赔钱货”，就是在家里，下地干活也没多大用处，力气小，拉不动排车，扛不动粮食袋子。可是不喜欢也生下来了，总不能掐死吧。
　　闺女吃了奶睡着了。她趁着自己浑身有点力气，赶紧收拾尿布衣服什么的，拿到院子里去洗。洗的时候，她特别感谢这个季节：要是冬天生孩子，洗尿布的时候得有多冷啊，老人说过，没出月子就碰凉水会坐下病的。现在天气这么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看来，老天爷还是给自己留了点活路的。
　　回到屋里，她觉得更难受，头更疼了，于是也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她只恍惚中听见闺女在哭，哭的撕心裂肺的。她想起来，却怎么都起不来了，头疼的厉害，她用手摸了一把，自己吓了一跳：满手的血水啊！她看看枕头上，都染上了红黑的血水。她觉得自己就快裂开了，嘴里干，嗓子疼的像火烧。
　　闺女越哭越厉害，她着急死了，却怎么也起不来……
　　她想喊邻家嫂子，然而用尽力气也没多大声音，邻家嫂子是听不到的。
　　她又想到，家门口是不是有路过的人？于是她喊：有人吗？有人吗？
　　也是一点回音也没有，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小了吧。
　　她想，难道我们娘俩就这样死在家里了？就算是女孩，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就不回家看一眼啊！就算是孙女，也是你们家的骨肉啊！爷爷奶奶，姑姑叔叔，都在隔了几十米的另一个院子里，怎么就不能过来看一眼！你们都是多狠的人啊……
　　
　　她在着急中，又“睡”了过去。身边的孩子，由于尿了也拉了，加上又渴又饿，已经将小被子蹬开，全身都是屎尿，脸上都是鼻涕和眼泪，哭累了就睡一会，饿醒了再哭……
　　
　　她在迷糊中，仿佛听见娘家弟弟的声音，听见他一边喊姐姐，一边在着急地敲门，后来变成砸门……门被砸开了，外面有阳光照进来，弟弟进来看了看孩子，又喊姐：“姐姐，姐姐，你醒醒！你咋了？”
　　她勉强睁开眼：真的是弟弟来了！她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给弟弟说：“弟弟，我要回家！”
　　弟弟从进门开始，眼泪就没停过，看着姐姐还能说话，他喜极而泣：“姐姐，我这就带你回家！”
　　弟弟在地排车上铺了厚被子，拉着姐姐和孩子，一步步向家的方向走去。回到娘家，一家人看到满身屎尿的孩子，看着奄奄一息满头毒疮的她，都泣不成声。赶紧送她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说头上的毒疮已经感染，再晚一点，就不好说了！
　　娘说，幸亏我记错了日子，提前十天去叫她回家过满月，不然我的闺女……

此帖由编辑许新栋于 2017/12/25 9:04:40 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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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2号作品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我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老子终于自由了！”我转身望着高墙电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仰天长啸。
　　一同出狱的王凯，老婆领着儿子前来迎接，一家子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哎！”望着他们，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禁想起了十年前出走的妻子，想起了百病缠身的老娘。
　　“一定要宰了那个狗杂种！是他毁了老子的幸福。”我想起村支书，两只眼睛里就喷出了火。
　　十年前的那个早晨，新上任的村支书刘旺率村委一干人来到我家。
　　“张洋，村西那十五亩果园的承包费该交了！”他进得门来，便高声喊道。“什么？老支书从来都不收我的承包费，你凭啥？”一向蛮横的我眼睛瞪得像两个铜铃。
　　“凭啥？就凭那是集体财产！老支书怕你，我不怕！这次你必须把原先拖欠的也一块补齐了！”刘旺那小子指着我的鼻子，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你找死！”我恼羞成怒，摸起桌上的水果刀向他刺去。
　　我只刺了一刀，便被众村委拉开。算那小子命大，他在医院只呆了一个月便康复出院了。
　　“张洋，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0年！”法庭上，那个四眼法官满嘴的娘娘腔。
　　我入狱一个月后，老婆便领着女儿回了娘家，一年后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老光棍。老父亲一生要强，从此卧床不起，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哭瞎了双眼，还患上了严重的肺气肿。
　　“一定要杀了你们这些狗杂种！包括那个四眼法官。”我越想越气，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
　　“这次要买把上好的钢刀！”我摸了摸兜里仅有的五十元血汗钱，大步流星地向公交车站奔去。
　　“阿弥陀佛！”快到公交站的时候，一个老和尚挡住了我的去路。只见那和尚身材魁梧，满面红光，白色的胡须飘在胸前。这绝对是电影里才出现的人物形象啊！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看施主印堂发暗，目露凶光……”老和尚双目微闭，对着我絮絮叨叨。“算你说对了！我刚从监狱出来，一会就去杀人！”我烦躁异常，打断了老和尚的话。
　　“罪过！罪过！”老和尚双手合十，不断祷告。“他害我做了十年的牢，害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难道不该杀吗？”我歇斯底里。
　　“大凡孽缘，必有孽根，施主就没反思自己的所做吗？”老和尚双手合十，双目炯炯，面色淡定。“记住，冲动永远都是魔鬼。”
　　难道当初我真的太冲动了？难道我当初真的过于骄横了？望着老和尚咄咄的目光，我低下了头，陷入沉思。
　　“我的家散了，这口气真的很难咽下。”我抬起头，满脸委屈。“家散可以重组，你失去一棵树，可能会得到一片树林。”老和尚捋了捋胡子，面露微笑。“我到了这个地步，别人会看不起的。”我忧心忡忡。“浪子回头金不换！”老和尚热切地望着我，目光写满鼓励。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善哉！”老和尚言罢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个呆若木鸡的我。
　　公交车来了，我一溜小跑过去，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车上早已坐了不少人，和我一同上车的有一对老年夫妇，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为他们让了坐。“伯伯，你来坐吧。”忽然，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站起来对我说。我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很是尴尬。“谢谢你，孩子！”望着她，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女儿。她现在也有这么高了吧？泪水顿时浸润了我的双眼。
　　故乡的小镇变化挺大，街道比十年前宽了近一半。原先那简陋的五金店，现在已是一座气派的沿街楼。
　　下车后，我捏了捏兜里的那五十块钱，直奔五金店旁边的水果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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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3号作品

　　天阴沉沉的，太阳始终没有露面。大巴车不紧不慢地穿梭于青灰色的雾霾中，车内空调温度调的很高，可我的手脚仍然没有暖和过来。早早出门，却因客车班次的临时取消，不得不在四面漏风的候车厅里多等了一个多小时，全身早就冻透了。
　　客车在苏鲁交界的一个小镇路口停了下来，这里不是我的目的地，却是我返乡的必经之地。我拎着沉甸甸的背包，从后门下了车。外面的风很冷，挟裹着沙尘扑打过来，吹散了刚刚那一小段车程积聚起的那点温度。
　　我把下巴埋进衣领里，迎着风慢慢地走着。周边的环境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坐落于四岔路口的小型加油站还在，只是被岁月剥落了颜色。穿过加油站，沿着一条不太宽的水泥路一直往东，远远地，我便看到了熟悉的站点。站点附近的那家小饭馆仍固执地矗立在原地，饱经风霜的门廊院墙在荒草中显得寂寞而萧条。紧挨饭馆的是家规模不大的石料加工厂，工厂不可思议地保持着原样，印象中散落于院内草丛中的那些石羊石马似乎就没动过。这些熟悉的场景在我眼中融化纠葛，搅乱了我的思绪，甚至于让我分不清梦与现实。
　　天色越发浓郁，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不知不觉，我已走到斑驳古旧的站牌前。站牌后面的空地上，横躺着一块平滑的大青石。小时候，母亲经常领着我去往百里之外的二姨家，每回等车的时候，娘俩都会在这块青石上小坐一会。那时家里很穷，母亲到二姨家不是借钱便是借物。后来出于种种原因，母亲把我留在了二姨家所在的那个陌生的小城。再后来，我在二姨的资助下读了几年书，之后顺利找到工作，并在小城安家落户。
　　雪花渐渐变得稠密，大朵大朵在空中交叠飞舞，回忆也如雪落般纷纷扬扬。留在异乡的头几年里，我把大部分的时间都交给了学业、事业与家庭，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返乡探望父母亲。记忆中，总是父亲或是母亲提着大包小包的来看我。两地虽仅隔百里，但交通十分不便，来来回回的要转好几次车。记得有一回，父亲扛了一袋一百多斤重的大米来，那天很冷且下着雨，想想这一路上父亲费了多少周折。后来，父母相继病倒，我方觉得与双亲相聚的时光是何等的珍贵。此后几年，我频繁在两地往来穿梭，总算没让自己留下更多的遗憾。
　　风势小了，雪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我静立于这片洁白里，恍惚觉得自己在这里等了很久，很久。绿皮客车打着呼哨从南边驶来，我一面抓起背包，一面想着搀扶一下母亲，转头只看到漫天飞雪与白雪覆盖下的青石……
　　挤上了客车，匆忙回望，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生命中某些熟悉的风景，终会被我们丢在身后。就像这小小的站台，也许以后我都不会再来。
　　客车在风雪中颠簸，途中不断有人上下。年关将至，回乡探亲的，走亲串朋的，在外求学的，从四面八方涌来，人们各自有各自的归途与迫切想要见到的亲人。我望着形形色色的人群，心中禁不住的想，自己有多久没在节前返乡了？逢年过节对于我来说，似乎成了一个概念。此次返乡是因为三叔的召集，三叔远在上海工作，平时难得回来一次。
　　客车一路穿过或熟悉或陌生的街景，终于抵达家乡小城的一处换乘点。在这里我将换乘最后一班车。城乡公交从来就没有松闲过，时逢过节更是挤得插足无缝。我攀住车门硬挤了进去，车子却迟迟不肯发动，直到车厢塞的实在不能再塞了，公交车才蹒跚起步。走不多远便是一站，每到一站，乘客们都要经过一番歇斯底里的忙乱挣扎。就这么走走停停，当车内喇叭清晰地报出故乡村名时，我感到既熟悉又陌生。
　　当我从车上下来时，天仍没有放晴，地上的雪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我拎着背包朝家的方向走去。家门近了，我却只是隔着村前的小路远远地望了一会，便继续往东走。雪在我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此时我已感觉不到寒冷。越往东走住户越少，路两旁很快变成大片大片的养殖塘，水塘边上荒草丛生，渺无人烟。小心地绕过这些水塘，远远地，我便看到了一处矮树林。
　　莫名地我感到步子变得沉重，有一股热沉甸甸地凝在胸口。我爬上草坡，一直朝林子深处走去。在一处临水的坟茔前，我停了下来，这里长眠着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小心翼翼地清理掉墓碑上的积雪，然后从背包里掏出几叠纸币和一些亲手折叠的金银元
　　宝，放在墓碑前的石槽里焚烧，边烧边把生活中的种种压力与委屈说给父母听。雪还在下，雪花落在我的脸上很快便融化了，与泪水汇合成两道溪水在我脸上无声地流淌。
　　雪不知何时停了，几缕阳光透过林梢洒在我身上。这时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三叔在电话里说：“大家都到齐了，就差你了！”
　　走下斜坡，心里亮堂了些。脑海里浮现出母亲惯有的暖煦微笑以及父亲在夕阳下执着相送的身影。二老也希望儿女们不要沉浸在过往的忧伤中吧，毕竟生活还得继续。想起之前来这里，都是在万物复苏的清明时节或是遍野葱绿的时候，且有弟弟妹妹相伴，我方不至于如此悲痛。加油，还是往前看吧！我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三叔家在村西头，门口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我进门后看到满屋子的人，我的妹妹和弟弟还有二叔三叔家的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全都在，大家都上来和我打招呼。三叔问我怎么没有开车来。我微笑着说：“下次不会了，转车太麻烦，还是开车方便。”
　　“都说父母走了，兄弟姐妹便成了亲戚。我觉得这话不对，父母不在了，儿女们更应该彼此关爱，牢牢抱成团才对！”席间，三叔举着酒杯说。
　　大家举杯，齐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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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4号作品

　　海河项目部的工友都喊他“大头”，喊他“大头”不是因为他头大，是因为他头小，一米八几的男人偏偏顶着个尖尖的小脑袋，一对老鼠眼长有些得偏上，额头就很窄，脸丑，人也瘦。走路晃晃悠悠的像个猿猴，刚好他又姓袁，大家都喊他袁大头。大头有两个毛病：其一呢，好喝，除早饭外，每餐必喝，逢喝必醉。其二呢：爱嫖，海河项目部工地遍布全国，大头就嫖遍全国各地。从佳木斯一路嫖到海南，从婚前嫖到婚后。毫无收敛。就凭大头这两个爱好，项目部就该开除大头八回了！但是大头干活不惜力气，焊工技术好。经常喝得红头胀脸蹲在几米高的支架上拼命地端着焊把子“滋滋，滋滋”地。经理看看摇摇头又不忍心开除他！大头就在海河项目部工作了十多年。
　　大头在三十岁的时候还是光棍一条，就因为他那俩爱好，附近村庄的姑娘们谁也不愿意嫁给他，大头就嫖得更加肆无忌惮，待嫁的姑娘们就离他更远。直到那晚大头遇见小慧。那时大头还不在海河项目部工作，在临沂一家陶瓷厂打工。小慧也在陶瓷厂打工，大头在陶瓷厂搞维修，小慧在陶瓷厂给刚出窑的瓷器贴花。谁也不认识谁。陶瓷厂的女工成百上千的。都是远离家乡的女孩。小慧就是其中之一。
　　那晚，下班后大头又喝得红头胀脸，摇摇晃晃地穿过一条小胡同准备去嫖，突然看见前面阴影处一个人用手捂着一个女孩的嘴拉着拽着朝暗处走，那个女孩在拼命挣扎，手朝空中乱抓。大头忽的心疼了，脑袋一热就冲上去一脚。并大喝一声“操你妈，找女人去嫖不行吗？干这丧良心的事！”被救下来的就是小慧。
　　三个月后小慧成为大头的新娘，那时大头三十岁，小慧二十四岁。
　　结婚的那晚大头喝得红头涨脸“慧，你为啥一门心思要跟俺？”
　　“你救了俺，你人好！俺喜欢你！”
　　“慧啊！俺以后再也不混账……俺一定对你好！”
　　“嗯……”小慧的脸比大头脸还红彤彤。
　　小慧彻底明白了新婚之夜大头说自己混账那句话的含义，是在婚后一年左右。一年之后大头故态复萌，逢酒必喝，每喝必醉。在家偷着摸着嫖，跟着海河项目部出发更嫖。等着盼着到年底，大头回家来，钱也剩不了多少！海河项目部工资其实并不低。
　　小慧就哭，就吵，就闹“这日子没法过了，当初都怨我眼瞎哇！”说着说着就放声了！
　　“臭娘们，不嘟囔人能死吧！”大头一句也不让。“老子看你是皮痒了！”一个热热闹闹的春节过成了夹生饭。
　　正月初五海河项目部开工，大头背着行李一路又奔着通辽出发。
　　虽已立春，天气还冷，夜深了，小慧一个人翻来覆去如烙饼一般难以入睡，一对野猫在窗外寻欢，野猫颤巍巍地叫，小慧的心里也跟着颤巍巍地燥热……这些小慧忍忍就过去了，最让小慧犯愁的是开春了，地里的农活也该拾掇起来了，这不是一个女人能包揽下的。小慧愁得更睡不着。睡不着的小慧觉得人活着不如死了好！
　　婚后第七年小慧一个人悄悄地离家出走了，村里有人说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也有人说她回了娘家，（小慧的娘家在几百里以外的偏远山村）还有人说小慧被人贩子拐走了……大头从工地上回来，找了本家叔辈兄弟老少爷们去小慧娘家闹了几次，无果，也就作罢。
　　大头出事的那天，小慧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心慌气短。那时小慧正在烟台给人家加工海带，海风吹得小慧的脸紫红，粗糙。大头村里和小慧最要好的姊妹给小慧一条短信“袁哥喝醉了干电焊，从架子上掉下来，摔得不知是死是活。”小慧的眼前一阵发黑。
　　小慧赶到市医院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半，大头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脸色青紫，脑袋肿胀，真的成了个大头。腿也肿得老粗。医生们神色凝重，进进出出，“双腿粉碎性骨折，考虑截肢，颅内出血……”小慧一下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几个人也拉不起来。
　　一年后，大头躺在床上，五官做手术挪了位，那对老鼠眼全都朝右挤巴着，像个比目鱼。他口齿不清，骂骂咧咧“给老子弄瓶酒来，不弄酒就给弄些百草枯让老子喝。”一边喊着一边随手摸着着盘子碗的“哐啷”一声摔得粉碎。
　　一天夜里，小慧又一次离家出走了。谁也不知道小慧去了哪里。
　　这次连小慧也不知道她自己的归途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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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5号作品

　　那些价值不菲的衣服、金银首饰被她留在了房间，同时留在房间的还有别墅的钥匙。
　　昨晚,她做了一个梦，梦见儿子在找娘，男人海子啥法用尽都哄不住，她想哄来着，可是怎么伸手都够不着。
　　在这幢别墅住了近三个月，除了起初的兴奋外，她沉寂得像是别墅里随意摆着的一个玩件。只有想起远处那个山村，山村里那个抱着娃的憨厚男人以及那些干净纯粹的空气，她才有片刻声息。
　　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换回刚来时的衣服，走下楼去。
　　楼下的保姆看见她朴素的打扮，吃了一惊，“小姐，你这是？”她摇摇头往车站赶去。
　　离家那会子儿子刚会喊娘，三个月过去了，儿子还记得她不？
　　快到村口时，她刹住了身子，离开村子时的情形涌现出来，男人海子伤痛的眼神，儿子哭花的小脸，婆婆愤怒的骂声，她狠心离开的身影……
　　他们会原谅她么？她突然失去了进村的勇气。日头偏西了，她还在小树林徘徊，看了看不太明亮的树林，犹豫半晌，她起身往进城的方向跑去。
　　在跑动中，她似乎听见儿子一声声在喊娘，她停下来，声音便停下来，她跑，声音又起，如此往复几次，她毅然转身向村子里走去。怕撞见熟人，她尽量勾着头，躲着人。尽管如此，她还是被人发现了。
　　“哎哟喂，这不是勾搭上有钱人,嫁进城里的阔太太么？咋跑到这穷山沟来啦？”
　　“呀，真的也，怕不是被有钱人给甩了吧？”听见这些，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外面的嘲杂声惊动了屋里人，海子牵着娃走了出来，婆婆也出来了，一见是她气得大骂：“啐，不要脸的女陈世美，还敢回来，嫌害海子不够咋的？”
　　她盯着海子，对于婆婆的骂声晃若未闻。海子冷冷地看着她，表情晦涩不明，儿子张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海子黑了，瘦了，胡子拉渣遮了半边脸，儿子的小脸也是蜡黄蜡黄的，她心里一疼，卟嗵跪了下来。婆婆气狠狠的撵她快滚，她不动，直直地望着海子，海子的表情仍然晦涩不明，僵持许久，不知是谁悄悄地跟儿子说了一句什么，儿子跑了过来，抱着她奶声奶气地喊娘。泪珠成串下滑，她大哭起来，见她哭儿子也哇哇大哭，婆婆背过身悄悄抹了抹眼。
　　突然，海子冲着她大吼一声，“还不快起来滚回屋去，不嫌丢人？”
　　……
　　几天后，别墅里的男人在接到保姆的电话后赶了回来，看见桌子上那一堆金银首饰后暗想，前面那些离开的女人，都带走了东西，偏她不带，呵呵，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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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6号作品

　　穷生奸计，富长良心。
　　离开家乡八年的梁金洋决定要回老家了。
　　八年前的那个下午，梁满仓老人走得很突然，放羊的时候，他在大石头上睡了一觉，人就殁了。金海、金洋兄弟俩悲痛地埋葬了父亲。
　　老人走了，宅子空了，盛玉花把两头黄牛赶了进去。
　　金洋纳闷地问，嫂子，你把牛赶到这里做什么？
　　盛玉花笑嘻嘻地说，兄弟，俺家院子小，牛拴在这里，家里腾点地方。
　　金洋便生气了，又不是你的宅子？
　　盛玉花顶一句，也不是你的，院子空着，我拴个牛不行？
　　金洋心想，这哪是拴牛，分明是想霸占房子。他找来一把大铁锁，把老宅子的大门锁的紧紧的。
　　两头牛在院子里饿的哞哞叫。盛玉花着急了，她找来一把大锤，冲着铁锁就砸。
　　金洋上前阻拦，盛玉花并不停手。为此，叔嫂俩大吵一场。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分家了。瘸腿老舅主持分家，他说，树大分杈，子大分家。恁娘走得早，恁爹怪能“抓挠”，金洋虽没结婚，新宅子也有了。
　　老舅抽口旱烟又说，恁爹还撇下一位老宅子、二十二只山羊、八亩六分田地。依我看，羊和地，均分；老宅子，给金洋——
　　盛玉花打断了老舅的话，宅子也是爹撇下的，也得均分。
　　老舅斩钉截铁地说，宅子怎么分？一家一半怎么住？老宅子跟金洋的新宅子“搭山”，金洋又没结婚，老大不得让着点？金海，你表个态。
　　金海蹲在墙角里，含混地说，行啊。
　　盛玉花嘟囔一句，行什么行！窝囊废！
　　老舅不理会盛玉花，果断地说，就这样分！金洋花钱的日子在后头，结婚、生孩子离得开钱？多分两间老屋，也不算什么。
　　盛玉花不肯就此罢休，她理直气壮地说，老宅子给他也行。但是，田地不能均分，国家按人口分田地，俺家四口人哩！
　　瘸腿老舅便哑然无声了。是啊，土地是按人口分的，金海一家四口，金洋只身一人，平均分不合理呀。
　　这时，金洋便插嘴进来，土地不能均分？羊也不能均分！爹早就说了，卖了羊攒钱给我娶媳妇的。
　　盛玉花说，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金洋说，早就说了，说了还不止一回！
　　盛玉花咄咄逼人，你说说了就说了。跟谁说的？
　　叔嫂二人便喋喋不休地争吵了起来，稍后便是恶语相向，不一会儿就动起手来。盛玉花不是善茬，伸腿就踢金洋的裤裆，金洋年轻气盛，一把揪住盛玉花的头发——
　　瘸腿老舅气得脸色铁青，冲着金海喊，管管你媳妇！
　　金海再也坐不住了，他走上前去，鬼使神差般地冲着金洋的屁股踹了一脚，说，还打你嫂子？
　　人家是两口子，穿一条裤子。金洋暴跳如雷，梁金海，你瞎眼了吗？不是恁老婆先动的手嘛！
　　金海木讷地辩解，她是女人——
　　为了这点儿家产，兄弟反目成仇。一个说土地不能均分，一个说羊群不能均分。
　　最终，梁金洋狠狠一跺脚，说，土地我不要了，老宅子和羊都是我的！
　　一个农民，就这样失去了土地。虽然瘸腿老舅极力反对这种分家方式，可是金洋铁了心。
　　梁金洋并不傻，这年头，几亩山岭薄地值几个钱？并且他还另有打算。半年后，他卖掉了羊群，卖掉了老宅子，也卖掉了自己的新宅子。他带着变卖家产换来的钱，离开了这个闭塞的小村庄，到外地做生意去了。这一走，他是决计不再回来的。
　　八年过去了，梁金洋发了财，随着财富增多，他越来越想念家乡，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缘由。于是，他决定回一趟老家。宝马车在高速公路上飞奔，一旦踏上回家的路，金洋才知道归乡的心情如此迫切。一天的车程后，金洋来到了省城，根据计划，他要在省城住宿一晚，第二天再赶路。
　　傍晚时分，梁金洋独自在酒馆喝酒，几分酒意，几分乡情，他的心情是激动的。正在此时，突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外闪过，这个一瘸一拐的身影，金洋再熟悉不过了，这不是瘸腿老舅么？
　　金洋快速走出酒馆，追上老舅，喊了一声，舅。
　　瘸腿老舅着实吃了一惊，你？金洋？你怎么在这里？
　　金洋说，我，我想回老家看看——
　　瘸腿老舅说，那正好，我们正要找你回去呢。你们家那八亩六分地让人买去了，得了四十五万块钱呢，你哥拿着这钱心里不踏实，他说，这钱有你一份。听说你在内蒙古做生意，他喊我一块去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
　　金洋恍若在梦中，哥哥居然一直惦记着自己。他心里热乎乎地，连忙问，我哥呢？
　　瘸腿老舅向后一指说，那不，他来了。
　　金洋回头一看，在闪烁的霓虹灯下，一个苍老的、朴实的、呆板的农村老农，正向这边走来，那就是自己的哥哥。他连忙迎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哥哥面前，激动不已地说，哥，咱爹从没说过，要把那些羊留给我攒钱娶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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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7号作品

　　初冬的早晨5点，整个城市都是静悄悄的，春花做着出租车行驶在江泉高架上。此刻，居于高架桥，城市被多彩的霓虹灯装扮着，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她生活的这个城市是如此的美。她来不及欣赏眼前的美景。她要奔赴枣庄高铁，力争今天上午就能赶到宁波。她的任务是劝说在那务工10多年的爸爸归来。她暗下决心，这次宁波之旅就是老爸的归途。
　　春花赶上了6点20分第一班发高铁站的车，来到枣庄高铁后，她才被售票员告知发往宁波的车G63次只有一等座了，要600元，这大大超出了她的预算。一想起夜间的梦，她还是咬牙买下了一等座的票。夜里，他梦见老爸在工地上受伤了，老爸被送进了医院手术室，渐远、渐远，老爸没有了！
　　这个时候不是旅游季节，怎么还这么多人坐车呢？她在心里叨念着。原来现在人们都是在网上购票，到窗口购票就没有机会了。但是，春花还是习惯去窗口买票，她觉得在窗口买票，心里踏实。
　　关心一座城市，因为这个城市有关心的人。因为老爸在宁波，春花每天看电视都是关心宁波的天气。每周都要和老爸通2次电话。随着年龄的增长，盼望着老爸归来的心也越来越急切。高铁以每小时300多公里的速度向前飞驰。此时，春花的思绪拉回到20多年前……
　　那是上个世纪90年代，当时的农村人纷纷走出家门外出务工，于是有了一个新名词——农民工。当时，刚刚18岁的春花成为了农民工的一员。她成为了青岛双星鞋厂的一名工人。在务工期间，她谈了对象，就是现在的丈夫。当初老爸是极力反对的，他们经历了十年的赛跑，终于在2004年走入了婚姻殿堂。自她结婚后，老爸就去了宁波务工，每年只有春节才回来过几天。这些年，春花一直为生活奔波，现在生活情况好起来了，在这座城市有了房子、车子，孩子学习也很好。生活稳定了，她就更加想起来要好好孝顺老爸了。可是，老爸就是不回家。她这次要亲自去看看老爸的生活环境。
　　中午12点，春花到了宁波，走出高铁站。她无心观看周围的美景，按照老爸留下的地址，奔赴五里乡。天气很热，春花将羽绒服塞进了箱子，换件外套。这南方就是比北方暖和，天气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转了两次公交车，在五里乡的站牌前，雨下得更打了。春花打手机才找到老爸。老爸是骑着电动自行车来接她的，他穿着红色雨披，正在电动车旁接电话。见到了老爸，春花的泪水瞬间留了下来。
　　“你来之前，也不说一声，你说你来这里干什么？”老爸又唠叨起来。
　　“我这次来，想让您跟我一起回家！”春花感到一刻也不能停留在这个地方。
　　经过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春花老爸的住处。这是一个小村子，村子的周围都是水田，水从村中穿绕着，几幢青砖白墙的小楼在烟雨中屹立着，颇有一副水墨画一般的神采。
　　老爸住的是楼房边上的一个单间小房子。出门就看到一条高铁从门前穿过。房子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床前便是一张饭桌，老爸一个人就是这样的生活着。由于年龄大了，附近的工厂没有人愿意用他，他只能去建筑工地干点零工。到了老爸的住处后，春花便忙活起来。她要给老爸做一顿饭。老爸早就买好了肉和一些青菜。春花做了四道菜。陪一起吃饭的时候，老爸还自己喝起了小酒。由于今天是阴雨天，不能外出干活，便有几个与老爸同龄的人来串门。
　　“老爸，您今天就和我一起走，回家吧！”吃饭时，春花又提醒老爸。
　　“今天，你也看见了，我在这生活很好呀！”
　　“你这样也是很好，回去后，我也有时间照顾你啊！”
　　“是啊，我很喜欢这样啊，十几年了我都在这个村子，这里也有很多我们原来的同村人。我一天能挣多少是多少，也不用给你们添麻烦。”
　　“那你打算干到什么时候，七十岁，还是八十岁……”
　　“干一天算一天吧！”
　　“你这样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吗？”春花气得留下了眼泪。
　　“好，好，等两天我找老板结账就回家啊”老爸看到春花流泪，忙着解释。
　　本来，春花想再网上订高铁返程票。老爸不同意，说是太贵了，有一趟往返于老家和宁波的车，在一个宾馆发车，每天晚上走，夜里凌晨2点就到家了。春花按照老爸的意思决定做这趟车回家。
　　由于老爸喝了酒，春花不同意他再骑电动车。他们做公交车去那个宾馆等回家的车。到了那个宾馆，正好从老家来的车刚到。由于这个时候从回老家来的人很少，这辆车装满了老家的特产：煎饼、红辣椒、盐豆子等等。家乡的特产到达后，有很多人在这等候着。他们很习惯地领取自己的东西，然后就去接幼儿园的孩子或者又去串门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家乡的人。不得不感叹现在的交通发达，一夜时间就回家了，一天时间就回到了宁波这个地方。
　　天渐渐黑起来，春花上车了，发现老爸正在和原来村子里的三叔、二大爷们攀谈起来。车子缓缓行驶，春花暮然回首，老爸所在的村庄看上去像一个黑点。这时一辆高铁驶过，转弯时与黑点似的村庄组合成一个大大的问号。看来，老爸的归途也如这问号一样。
　　春花在车上看到，这些原来和她一个村的村民，都非常习惯了这种生活，上车后就很快睡着了，一觉醒来就到家了。也有的人在欣赏车载电影，随着电影的情节高声欢呼。这是春花不能接收的，她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那么，老爸为什么不回家和她一起生活呢。春花想，可能是老爸离不开原来的村子里的人，离不开一村子人在一起的生活习惯。
　　春花心中很明白，老爸过几天回家的话语只是空话。老爸的归途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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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8号作品

　　一大早，程亮就打来电话，老四，关东明天回来，你知道不？后天，后天吧，咱们几个聚聚，顺便给他接个风。
　　电话刚挂，老婆就直撇嘴，还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啊，要是他关东从海外归来，或者衣锦还乡，最次从外面打工回来，你们给接个风也说得过去。给一个刑满释放的人接风，亏你们想得出来，也不怕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我岂不知这事不靠谱，可是，既然程亮通知了我，估计也通知了其他几个哥们，我即使提出反对意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何况我也不傻，这得罪人的话我也说不出口。娘们说话不过脑子，我白了老婆一眼，开始闷着头吃饭。
　　说起关东，我也是满肚子意见。
　　关东没进去之前，确实也过了几年风光日子。关东初中毕业就跟着他二叔去南方跑百货，挣了点钱后就在镇上开了一家超市，超市的生意不错。时间不长，他又开了一家化工厂，当起了老板。关东当了老板之后，人们都称呼他关懂。关懂名副其实，出则奔驰，宴则茅台，座上客不是达官，就是富贵。优秀企业家，政协委员的荣誉也纷沓至来，关东以一颗企业新星的姿态腾空出世。
　　关东是我们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哥们，他飞黄腾达了，自然也就成了我们的骄傲。说句实话，蹭吃蹭喝的，我们跟在关东后面也沾了不少光。尤其是程亮，做了关东的武装保卫科长，更是神气得不得了。
　　后来，关东的企业搞集资，在他的鼓动下，大家纷纷慷慨解囊，我也不顾老婆的反对，拿出了辛辛苦苦积攒的十万元钱。不仅如此，我还发动我的亲朋好友把钱存到关东的企业。
　　两年后，我在城里买房子想把钱取出来，关东不许，让我去银行多带点儿款。用他的话说，我这儿的利息是银行的三倍，你算算把钱撤回去划算吗？他还拍着胸脯向我保证，就是企业亏了，也不能亏了兄弟们。我想了想，倒也是，这么红火的一个企业怎能说垮就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关东肯定会提前打招呼，我们马上把钱撤出来就是。
　　谁知，形势突然急转直下。因为关东的化工厂缺少必要的环保措施，对周边环境造成了污染，引起了周边居民的强烈不满。起初，关东对居民的上访没当回事，上面有县里的领导替他罩着，小小的老百姓能奈我何？没想到，时间不长，县里的一个主要领导进去了，牵出了关东行贿的事，不但企业污染的事没人罩他了，关东自己也因为行贿和非法集资被起诉，最后被判了十年。
　　关东的化工厂是完了。不但他的化工厂完了，老百姓的集资也完了。因为关东进去之后，关东的化工厂马上被关停，大家这才明白，关东的化工厂一直在负债经营，光银行贷款就有八千多万，徒有一个华美亮丽的外壳。
　　不但我的十万元钱及这些年的利息打了水漂，我那些亲朋好友天天找我要钱。我们两口子为此经常吵架，差点离了婚。
　　不管怎样，毕竟兄弟一场。大家按照程亮约定的时间，从不同地方回到了村子，在程亮家集合，然后一起去关东家。
　　关东进去后，他的老婆孩子从城里的别墅苑搬回到村里的老房子。关东的老房子其实是他父母留下的。关东还没发达的时候，他的父母就去世了，开始他的老婆带着年幼的孩子住在那儿，后来关东发达了，一家人搬到城里，老房子就闲在那儿。
　　我们到了关东家，却见关东家的大门上了锁。
　　不对啊，昨天上午关东刚出来就给我电话，他老婆带着孩子接到他了，说他们已经上车了，下午就能到家，程亮说。
　　这时候，村里的喇叭上费翔唱起了《故乡的云》：
　　……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
　　别再四处飘泊
　　……
　　“人家费翔那么远都回来了，老大这么点路，一天一夜竟然还没赶回来，这归途是够漫长的！”老七可能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却被程亮瞪了一眼，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大家一下子都沉默了。
　　这时远处响起了一阵哀乐声，接着，街道的尽头缓缓驶来一辆灵车。灵车渐渐走近，在我们呆呆的注视下停了下来。灵车上下来一位民警，接着是抱着骨灰盒的关东的儿子，最后下来的是关东的老婆。
　　大嫂，这是咋回事？大家齐声问。关东的老婆一见我们开始放大悲声地哭起来。
　　进了院子，民警把我们招呼到一边，告诉了我们事情的经过：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因为和列车员发生争执，拔出水果刀，胡乱刺人，列车上一片混乱……，紧急时刻，关东挺身而出，搏斗中，他前胸被刺中致命的一刀，不幸身亡。
　　大哥——，在灵堂上，我们兄弟几个对着关东的遗像齐刷刷地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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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9号作品

　　500米，300米，200米……大赖紧张得手心冒出了汗。
　　三天了，这辆红色宝马每天都在七点左右通过这个路段。开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车技比较好，车速不快不慢。这个路段的行人和车辆都比较少，没有监控。
　　上周五，大赖碰瓷一辆奔驰车，后来和司机私了，赚了5000元钱。今天如果成功，将是又一个五千。
　　红色宝马越来越近了，大赖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他开始挪动脚步，向路中间移去。
　　突然眼前红影一闪，接着是尖利的刹车声，伴随着几声刺耳的惊叫……大赖本能地闭上眼睛，摔倒在地。
　　等他睁开眼睛，发现红色奔驰和一辆白色高尔夫撞在一起，高尔夫车的右边，一辆三轮车被掀翻在地。
　　大赖使劲掐了掐大腿，不是梦！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和腿，发现自己毫发未损。
　　现场一片狼藉和混乱。红色宝马的车头右翼和高尔夫车的车头左翼均受损严重，两位车主被困在车里，动弹不得。三轮车上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大约八九岁，右大腿被三轮车变形的车门卡着，不停地流着血，小女孩的妈妈已经昏迷。
　　大赖本能地拿出手机，拨打了120和110，又脱下外套，把女孩流血的右腿捆扎起来。看着女孩，他想起了女儿，如果不是女儿得了白血病，他永远不会去碰瓷……他的心象在芥木油里浸泡过一样，麻辣辣地疼。
　　救护车和警察很快来了，大赖帮着把伤员救出来，后来又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警察迅速对事故原因展开调查……
　　红色宝马车的女司机和高尔夫车上的男司机都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在急诊科消毒处理后拿了点消炎药就完事了。女孩的大腿被三轮车的车门划了道长四厘米的口子，需要住院观察，女孩的妈妈当时被吓晕了，醒来后没有任何不适。
　　几个人给女孩办好住院手续，警察来了。
　　看到警察，大赖的腿肚子直打哆嗦，赶紧靠墙站住了，手心里的汗越来越多。
　　警察冲大赖友好地笑了笑，给大家通报了事故原因：通过调取红色宝马和高尔夫车的行车记录仪，发现事故的主要原因在三轮车，可能妈妈着急送孩子上学，强行横穿马路，高尔夫车为了躲避三轮车，司机突然向左猛打方向盘，同向行驶的红色宝马车避让不及，于是三车撞在了一起，而那时，大赖在距离宝马车一米远的地方。
　　警察对三轮车母女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之后详细询问了大赖的姓名。警察紧紧地握着大赖的手，激动地说：大赖同志，非常感谢你，不顾自己的安危，积极参与救人，我们局对这样的好人好事专门设了见义勇为奖，奖金是2万元，回局后，我就给局领导汇报，明天把证书和奖金送到您手上。
　　大赖感觉后背出了很多汗。
　　回家的路上，大赖暗暗下决心，明天去建筑工地找个活，踏踏实实地通过劳动挣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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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0号作品

　　五十五岁了，这就到坎了，梁箫点着一支烟，坐在自家晾台的藤椅上，看着烟雾袅袅升起，他想到了老家萦绕在雾平山周围的雾霭，梦幻缥缈。
　　梁箫是单位里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管事利落，讷于言而敏于行，颇受单位职工的器重，可对于老梁这样的中层，五十五岁一刀切，该休息喽。
　　上半年同事老李退了，颠颠地回老家抱孙子去了，前几天到单位来，脸色红润了不少，笑声也爽朗起来，全然没有了在单位时的谨小慎微，看来日子过得优哉游哉。政工科的老孙就不行了，从岗位上退下来，就像掉了魂，不知干什么好了，在家看电视，嫌寂寞；逛街，老伴又腿脚不灵便，儿子孙子在外地，整天大眼瞪小眼的，人整个儿蔫了。
　　梁箫的心态很正，“人总有退下来的时候。”梁箫心里盘算：“儿子还单身，在一个省级事业单位干得风生水起，老婆早已内退，是个追剧狂，那些韩剧、穿越剧不知赚取了她多少泪水和时间。得好好掂量掂量，这日子不能白打发了。”
　　老婆还有个喜好，就是喜欢到乡下去，看看山、戏戏水，挖点野菜、摘点酸枣，这倒不错，挺锻炼身体的。
　　梁箫想起了老家，思绪就邈远起来。
　　一个小山村，群山绵延、小河蜿蜒，四季流水潺潺，小时候没少在河里摸鱼捉虾，水清山也绿，周末到山上疯半天，再回沟汊里洗个痛快澡，少年的时光就这样随着河水淙淙流去。
　　梁箫摸摸头，唉，白发如雪矣！
　　不知道那矮桥还能走否，桥下泉水是否叮咚？还有那大坝，桥面上的石碑整齐排列，那碑文是否还清晰？前段时间自家的侄子来看望老梁，说道了半天：家里的河上游让老赵家扣了鸭棚，水里的鱼都翻肚了，打12345没人管；南山的园艺场早被人占了地、盖了房；寨山上的老松树今个少一棵明天少两棵，竟无人过问；连原来东沟的那条路都不知被谁圈了起来……
　　一席话听下来，弄得梁箫有些忿然。
　　该回老家看看了，老家的坟地里，还埋着自己的老祖宗呢！祖父祖母、曾祖父祖母，每年的清明节，梁箫都要回老家祭扫，雷打不动。梁箫的根在老家呀，老梁还记得无数次梦中回家乡，和儿时的玩伴一起戏耍，清晰如昨：套知了、掀蝎子、割草、拾柴禾，还有偷瓜、偷梨……
　　人都有老的时候，人世沧桑，何处是归途？这个梁箫明白，那权力是身外之物，“在其位，谋其政”，退了，也得做点事，做点正经事。
　　老家是个好地方，曾经的青山绿水绝不能成为穷山恶水，是时候给老家做点事了。
　　思绪像条蛇，蔓延在老家的十九个山头，穿行在燕子河的沟汊，走过梨园，经过北湖的四里桥，还有那乾隆下江南饮过的皇泉……
　　梁箫收回思绪，扔掉几乎快燃着自己手指的烟头，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顺畅起来，这么多天来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晾台外，风儿拂来，树梢在攒动。
　　梁箫的心变得很平静，当然，他也有些兴奋，客厅里老婆正在追剧。
　　梁箫禁不住哼唱起来：“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老婆，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福，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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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1号作品

　　土穰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旷野的风吹来，凉爽、惬意。
　　肚子忽然咕咕叫起来，土穰这才想起，昨夜王的庆功宴归来后，三更起来赶路，日近晌午，尚未进食，仍不舍放慢脚步，稍作果腹。
　　戍守边塞13年，一朝卸去笨重的盔甲，神清气爽，更是脚下生风，有一种想飞的感觉。
　　父母可安在？妻儿可好？儿子现在多高了？13年没见了，还相识否？土穰恨不能两腋生翅，即刻飞到亲人身边。离别前液家人的谆谆叮嘱犹在耳边，儿子尚在襁褓中，妻子灿若星辰的双眸蒙上了厚重的担忧。保家卫国，男儿之责，义不容辞。没有国家的安定，何来小家的安逸？一旦离开这温暖的巢窝，奔赴沙场，刀戈相交，兵戎相见，命运便是未知数了，心中不无凛然。想同行的伙伴，早已倒在战场的血泊中，自己多少次，又从血泊中爬起，与无常擦肩而过，重拾长戈，再历激烈搏杀。自己，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从一士卒成长为统帅千军的为一旅良人，而他的兄弟们，许多已长眠这漠漠边塞，与黄沙常伴。有多少个夜晚，塞外，他仰望皎洁夜空，对家人的强烈思念，噬啮他的心……
　　一切都结束了，凶残的匈奴已被彻底打败，残部已远远逃离，边塞重获和平。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
　　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
　　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远处的沭河边，隐约传来女子的歌声。
　　妻子无离明媚的双眸又浮现眼前。他又加快了脚步。村舍遥遥在望，有炊烟袅袅升腾，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欢快舞动。
　　他努力想象着妻子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真切。
　　“哥，我等你归来。”临别前，无离定定的看住土穰，清晰无比的说。
　　在激烈的战场鏖战时，在巡逻的时刻，“哥，我等你归来。”无离定定的双眸坚定的语气始终浮现在眼前，回响在耳畔，伴他度过每一个不眠之夜。
　　无离……，可好？如柔荑轻柔滑过心底丝弦，土穰心里一颤，被战火浇融的粗硬的面庞浮现出一丝柔和，嘴角微微翘出浅浅的弧形，无离爽朗活泼的样子骤然跳出。
　　村舍愈加清晰的浮现出来，多年的行军作战淬炼了土穰钢铁般强健的体魄，脚底似乎愈走愈轻快，似乎真的要飞起来。
　　到了，到了，马上，就要见到日思夜想的爹娘、妻儿，踏过村前的石板桥，无暇多看一眼儿时与伙伴们在这里嬉戏打闹洗澡的小河，他步履轻快，直奔家而去！
　　终于看到了，门前那颗槐树已长成参天大树，葳蕤挺拔。
　　柴扉虚掩，爬满植物的篱笆上，开满了娇嫩的花朵，朵朵艳丽。
　　土穰的脚步突然放慢下来，他迟疑着，徘徊着，踟蹰不前，那双曾握长戈奋勇杀敌的孔武有力的大手，竟有些细微的颤抖，似乎无力推开这形如虚设的柴扉……
　　“娘，我也要像爹爹一样，参军打仗，保家卫国。”一个少年清朗的声音忽然从屋里飞越而出。
　　驻足良久，土穰有些颤巍着、缓缓的、推开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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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2号作品

　　玲子提着笨重的行李箱，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铺位。15车6号下铺。年关了，真是一票难求，若不是闺蜜托人早早给买好票，玲子也许今年就回不了老家了。玲子刚把行李箱塞到铺位下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坐到铺位旁边的座椅上，“呦，小姑娘，下铺啊？”玲子打量了一下那个男人，没搭腔。看他油头粉面，圆滚滚的身体在一套西装的包裹下，颇显几分幽默滑稽，玲子在外打工几年，走南闯北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人一看就不像好人。“我就在你上铺。”胖男人自顾自的说着。“小姑娘，你看我太胖，住在你上铺，万一我睡着了掉下来，岂不是把你砸着了，要不，咱俩换个位置吧？”听了这话，玲子有些恼火，她又朝着她对面的铺位扫了一眼，是个小伙子，白白净净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眼镜，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正躺在那里玩手机。玲子更气了，没好气的白了胖男人一眼，“对不起，我恐高。”“这才多高啊？小姑娘，你看我这体格，我上次坐火车就从铺位上掉下来，摔得我大半天没起来，那个疼啊，就换换吧？怎么不把你摔死，玲子在心中暗想。扭过头，不想再搭理这种人。“小姑娘，你看你，怎么还不理人呢？”胖男人并没有因为玲子的爱搭不理就此罢休，依旧步步紧逼，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对不起，我都说过了，我恐高。”玲子有些不耐烦了。这死胖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怎么不和对面那个小伙子换？看我好欺负？还是另有企图？玲子越想心里越发有几分发慌了，看了看对面下铺的那个长相文绉绉的小伙子，玲子的心又放了下来，这么多人，怕他啥？
　　“好吧，好吧，你不换，我可先说好，万一我半夜真从上面掉下来砸着你，我可不负责哈。”玲子插上耳机，没有再理那个胖男人。
　　10点一过，车厢里的大灯准时熄灭，只有座椅旁的小夜灯微弱的光亮，车厢里瞬间静了下来。玲子也累了，顾不上想太多，很快进入梦乡。
　　“哎呦，你有病吧？”玲子被这一声喊叫惊醒。车厢里也陆续传来咳嗽声，还听到窸窸窣窣有人下床的声音。玲子睁开眼睛，看到对面的“书生”站在地上，右手捂着自己的头使劲的揉，胖男人则坐在地上，使劲的陪着笑，“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人睡着了爱癔症，这不，不知怎么就掉下来了。”嘿，掉下来怎么砸到对面那小伙子头上了呢？玲子有几分疑惑，觉得事情真是可笑。“小姑娘，咱们就换一下铺位吧，哎呦！真疼，这回我是上不去了，可怜可怜我，咱换换吧，胖男人硬挤出的笑容越发令人厌恶。”玲子一下子坐起来“有病吧你？不换，就不换！”“我看也是有病。”
　　“书生”也很气愤的说了一句。
　　“睡觉吧，睡觉吧，半夜三经的。”车厢里的人开始有意见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那个胖男人索性就在椅子上坐下了。玲子越发觉得这个男人不多正常似的？玲子彻底精神了。心里天南海北的想着，天色渐亮，竟然毫无睡意。那个胖男人就那样坐了一夜。列车员来给“书生”换了票，“书生”临走时对着胖男人狠狠地剜了一眼，还恶狠狠地甩下“有病”两个字。
　　胖男人似乎一点脾气也没有，看玲子一眼，竟然笑了。“哎呦，坐了一夜可是累死我了，我得上去睡会了。
　　神经病，玲子没理他，拉开窗帘，望向窗外。
　　住在“书生”上铺的女人醒了，坐起来对玲子说，“小姑娘，你真是遇见好人了。”玲子一头雾水。“小姑娘，昨晚我半夜醒了的时候，正看到我下铺这小子想对你图谋不轨，多亏了你上铺那个大哥，故意掉下来砸到那小子，他才没得逞。”
　　原来如此。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玲子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她想对胖男人道个歉，此时上铺想起了鼾声，一夜未睡的胖男人已经甜甜入梦。玲子没有去打扰他，临下车时，玲子把自己回家过年买的年货留给了胖男人，内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谢谢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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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层：35 楼 ┊ 日记 ┊ 短消息 ┊ 回复 ┊ 修改 ┊ 2017/12/25 9:01:34

第50期《回归》13号作品

　　夜色已深，一份牵挂涌上心头，新年将至，游子思归，何时才是归家的路，心里不得而知。去年的承诺，随着工期的加紧而成为一份童话，留给了遥远的故乡。
　　为了孩子的梦想，为了改变那份难以置信的贫穷，三年前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了遥远的都市，开始了无休无止的拼搏，唯一能够让自己感到欣慰的只要两件事就是把工资寄回家和同家人孩子通电话。当初，离开的时候不曾想过，自己竟然要过这么长的时间，才能与家人团聚，深深的思念只有游子方能体会至深。
　　次日黎明，看看同自己一起来的几个工友，心中不免对今年的归途充满了些许期盼和若有若无的叹息。工期越来越近，工地上热火朝天的忙碌着，机器的轰鸣让人们心中的记忆暂时如风而散。寒风吹动工地上的红旗随风呼啦呼啦的响着，川流不息的机械顺应着人们的吆喝声而不知疲倦的奔波着，一切都是那么紧张有序。他努力地推动眼前的车子，为了孩子为了家，为了梦想，只有撸起袖子加油干。汗水瞬间流下，在寒风中成为一道凉凉的风景。
　　晚上，几个工友在一起吃饭，明天就是小年，大家聚在一起吃着水饺，热气腾腾中弥漫着多少欢笑和心事。“不知道今年放假不？”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声，尽管声音不是太大，但是已经非常清晰的留在了空气中。“谁知道呢？工期这么紧”同样也是一声叹息，同时充满了些许期待。吃着水饺，喝着啤酒，此起彼伏的说话声，让今夜无眠。
　　夜晚的空气中充满了一些寒意，风吹动了工棚外边的旗子发出让人难以入眠的动静，手中的微信在不停地翻转着家乡的信息。此刻，家里问候的信息一遍遍的通过电波传送，表达着那份牵挂和无以言表的情感。孩子稚嫩的声音，父母年迈的身影，妻子忙碌的样子，都让此刻的他难以平静。
　　时间如流水慢慢推向了腊月二十九，眼看还有两天就过年，工地上还没有放假的信息。工人们习惯了这种忙碌，也习惯了这种等待。看来，今年又要让承若成为孩子心中的童话，让电波传递温馨的问候。
　　夕阳，伴随着新年的气氛而缓缓落下，工友们怀着心事吃着晚餐。没有人在那儿争吵，也没有人在那儿叹息，既然事实已经成为事实，何必再去多想。
　　突然，一个工友叫了一声，大家都不约而同看了过去。“真假？不会是发错了信息吧？”“什么信息？一惊一乍的？”“公司放假，明天早5点，工地包了10辆客车，送我们回家过年，让我们准备好各自物品，同时给家里发送信息”。工棚里的欢呼声，向白天喧嚣的机器轰鸣声此起彼伏。
　　“孩子，回家我给你讲个童话，告诉妈妈和爷爷奶奶明早爸爸回家过年……”他给孩子发了一个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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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4号作品

　　随着一声汽笛长鸣，列车开出站台，把繁华的城市抛弃在苍茫的夜色中。
　　我打量着身边坐着的三位旅客，从他们的衣着神态中揣摩他们的身份职业，甚至试图发现一些隐藏在他们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故事。我知道这样的猜测往往都是徒劳的。朋友说我越来越神经质，总是写一些莫名其妙的小说，那些小说里的人物，都跟我一样有些孤独，喜欢天南海北地到处逛，像个十足的浪子。
　　“停下你流浪的脚步吧，找个喜欢的女孩，定居下来，过过人的日子。”
　　朋友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不带一丝开玩笑的味道。对，是一本正经的语气。每次听朋友用这种苦口婆心的语气跟我说话，我都使劲憋住笑，装作顿悟的样子频频点头，然后逃一样离开，又登上一列火车。
　　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四十多岁，西装革履，从衣装的考究和打着摩丝的闪闪发光的头发看，应该是个做生意的老板。很快，从他不停地打电话的声音中，我证明了我的猜测没有错。他是个广东的批发商，生意做得似乎不错，一直在跟客户谈发货的问题。他的粤语说得很难听，扯着长长的尾音，听多了，就让人有种想吐的感觉。我有些厌烦了，开始盼望着他能在下一站下去。
　　他在频频的打电话接电话之后，终于安静下来，可能是困了，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着了，居然发出响亮的鼾声，让我又不得不承受另一种噪音的荼毒，甚至想有一巴掌扇死他的冲动。
　　坐在我斜对面的旅客应该是个返乡的民工，穿件厚厚的棉大衣，黑瘦的脸颊上刻满岁月的刀痕，眼眶深深地凹陷着，一脸花白的络腮胡子像杂草一样长得茂盛。他可能太疲惫了，从上车后就一直闭着眼睡觉，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却不曾睡着。他的胳膊上套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他的双手一直紧紧地按在包上。我知道，对一个出外打工的民工来说，那包里装着的恐怕就是他一年的血汗钱，比他的命还贵重。火车上小偷横行，愿这些辛辛苦苦在外打拼的民工，都能平平安安返乡，把快乐和幸福，带给他们的家人。
　　“叔叔，您能让一下吗？我要出去一下。”
　　靠窗户坐的文静的女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甜甜的嗓音能把人的心都融化掉。
　　我推推眼镜，赶紧给女孩让坐。她冲我又是甜甜的一笑，从窄窄的走廊里走向车头，应该是去卫生间了。
　　我楞楞地望着女孩的背影，有些恍惚。叔叔，女孩唤我叔叔，说明我已经上了年纪了吗？我不是才刚过三十五岁生日，青春，应该也有个小尾巴吧，怎么一下子在别人眼里都是大叔级别的人了。唉，真的是岁月不堪剪啊。
　　女孩很快就回来了，依然很安静地坐着。我记得女孩是从青岛站上车的，听她的口音，应该是北方人。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又是哪里呢？
　　似乎是为了回应我的好奇心，女孩拨了一个电话号码，也开始打电话。我侧起耳朵倾听着，希望能从女孩的通话中，得知她的一些情况。作家是什么，作家其实就是神经病，总是试图把每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人精心剖析一番，把他们变成作品里的人物，换取一点可怜的稿费，喂养自己。
　　“奶奶，我已经在火车上了，后天就能到家了。”
　　女孩的话语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快乐。
　　“奶奶，这是趟慢车，要28个小时才能到我们县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浑浊，是我完全听不懂的北方方言，不时还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奶奶，你咳得咋这么厉害，快别说话了，喝口水，把药吃上，我很快就到家了。”
　　女孩挂了电话，最后的声音颤颤的，眼圈红红的。怕我看到，把脸别向窗口，把窗帘拉开一道缝，看着黑黝黝的群山在我们身边掠过。
　　好一会儿，女孩才回复了常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羞涩地笑。
　　“你在青岛上大学还是打工啊？”
　　我依然按捺不住好奇心，主动跟女孩聊起了天。
　　“我在天津一所职业技术学院上大学，去年毕业了，现在在青岛海尔公司上班呢。”
　　“工作累吗？工资高不高？”
　　“在流水线上干活，工作也挺累的，每天要连续上十二个小时的班呢。工资还行，能拿三千多，好的时候开到四千。”
　　心无城府的女孩，对着陌生人说话也不遮不掩。这样的性格，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上应该会吃亏的。如果，碰到坏人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叮嘱她些什么呢？比如，别和陌生人说话，再比如，不要跟不了解的人说实话。从女孩清纯如水的眸子里，我看到了自己的世俗和虚伪。
　　“你回家是去看奶奶吗？”
　　“是的，叔叔。我奶奶病了，病得很重，整日整夜地咳。我本来想过年放假再回去的，我怕奶奶熬不过这个冬天，好不容易才请了假。”
　　“家里没有人照顾奶奶吗？”
　　“只有爷爷。”
　　“你爸爸妈妈呢？”
　　“他们住在镇上的居民规划点，在街上开家副食店，很少回村的。”
　　女孩不再说话。车里安静下来，很多人都已进入了沉沉的梦乡，包括那个依然紧紧把包抱在怀里的民工。
　　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睡不着，想象着某一个破败的小村子里，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两个年迈的老人守着一盏昏暗的灯，等待着他们的孙女从千里之外赶回去，再喊一声爷爷奶奶。
　　十年前，我在一个小山村里，跪在奶奶的坟前，磕了最后一个头，坐上一列南下的火车，开始了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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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5号作品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坐在回家列车上的伊健想了想家里的父母，终于可以回家好好孝顺父母了，这十几年来的军旅生涯，身不由己，家里有一些事情，搭不上手，心急如焚的滋味太难受了啊！父母年事已老，随时发生状况，前一段时间，母亲打电话告诉伊健，说父亲突然脑溢血，还好发现及时，才没有出现更大问题，本来母亲就身体不好，媳妇还要带孩子，还要照顾两个老人，实在应接不暇了，天天腰还疼。他才下定决心，转业回家。不管以后从事什么工作，只要守在父母妻儿身边，就是最好的归宿。
　　火车在一个站点停了下来，一阵吆喝声打断了伊健的思绪“矿泉水，方便面，火腿肠，谁要啊？”正好伊健咽了一下唾沫，觉得嗓子干哑，随口说“师傅，给我来两瓶水吧！”小贩拿起两瓶水递给伊健，伊健直接给他一百元的新钞，小贩随手揣入钱袋，正打算找零给伊健，突然窜出一个黑影，直接抢过小贩手里的钱袋就跑，小贩呆愣当场，伊健就已经明白了，抢劫啊！他迅速敏捷的从窗口钻出，追了出去，黑衣人看到有人追，慌了腿脚，加快脚步，但还不是伊健的对手，毕竟这十几年的兵没有白当。
　　当伊健追上黑衣人，剧情反转，黑衣人反而急跪在地上，眼角留下了泪水，伊健才看清楚黑衣人的脸庞，很是憔悴的一张脸。“大哥，求你放过我吧！我是第一次抢，家里孩子生病了，我实在没有钱回去给孩子看病啊！我不是故意才抢钱的，看好了在还钱给那个人。”
　　“你这么大了，缺心眼啊，看这样你也不大啊，有二十多岁了吧？你就不看看人家赚钱容易吗？”
　　“大哥，我今年听信了朋友说出去赚钱快，赚的多，就随他去了，结果去到那里才知道，那是一家传销组织，可是去到就被控制住了，吃喝拉撒都有人看着，一堆人住在一个房间，吃不好，休息不好，身上的钱与手机都交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父母，孩子才一岁多，前些天才偷出手机，没有被发现，才知道自己孩子病了，心急如焚，唉！天天难受有什么用，没有自由，正好一个机会，传销组织负责人出去办事，忘记拿钥匙了，正好我看到了，我才偷的机会跑了出来，没有钱我就把手机卖了，才买的车票，我也是这列火车的乘客，可是，我回家也没有脸啊，孩子病了怎么办？我拿不出钱来，下一站就是我的家乡了。”
　　黑衣人哭的那个伤心啊！伊健心一下子软了，都说军人的心在战场上被磨练成石头，可那是对待敌人，面对这样一个抢劫犯，他想到了自己的妻儿父母，刚要说点什么，黑衣人从自己口袋里摸出身份证说“大哥，你看，这是我的身份证，当时多了个心，藏起来的，没有被发现，你看看我叫什么？家住哪里？你就知道我并不是惯犯啊！真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啊！”
　　伊健拿着那张身份证：王玉林，1994年，民族，汉，地址真的是下一站的名字。伊健郑重的说“兄弟，可是咱再怎么样也不能抢包啊，让警察逮到就是关押，会被判刑的，你想过没有，你的一生就完了，抢劫这个污点，你要背一辈子，孩子咋办？老婆咋办？父母谁管？你还这么年轻，做什么都能赚钱，只要努力勤快点，不愁没有钱赚啊！”
　　“大哥，我回家就好好赚钱，改过自新，绝不做这样的事了，因为着急，压根就没有想后果，大哥，我说到做到，我拿我的人格保证，你留下号码，我回家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会随时给你汇报，求大哥别把我送警察局去啊！那样我就真完了，钱包麻烦你转交给那个人吧，都是我一时心急，才走了这一步，大哥，求你了”这个叫王玉林的黑衣人，颤抖着等着伊健开口。
　　伊健考虑再三，决定放走王玉林，并一再嘱咐他千万别走弯路，为了妻儿老小，赚钱够花就行，别做让家人后悔的事。王玉林说“谢谢大哥，我一定会的，我不想毁了自己和我的家庭。”
　　伊健给他留了号码，并掏出五百块钱“钱不多，你先用着，钱包我给你还回去，列车马上就要开了，你从另一处上车，我从来时的地方上车，就此别过吧！好好生活！”王玉林一声声的谢谢大哥转身走了。
　　伊健拿着钱包返回小贩的身边，他还在那里等候，看到伊健“兄弟，谢谢你，追不上就算了，要是误了你的车就不好了，里面也没有太多钱，太麻烦你了。”
　　伊健把钱包递给小贩“他跑的太快了，又怕我追上，就把钱包扔了，我看钱包没有问题了，就没继续追，怕误了火车，您拿好！”
　　“兄弟，赶紧上车吧！还有一分钟就开车了，谢谢你，别误了你的车，我会记住你的，谢谢兄弟啊！现在这样的人真不多了！”
　　伊健快步上车，还没落座，车厢里响起一片掌声，虽然没有抓住抢包人，那也是见义勇为的表现。
　　伊健谢过大家的热情，就静静的坐回自己的车位，望向窗外，谁的人生都不平坦，在人生路上，把握好方向，归途才没有遗憾！
　　若干年后，伊健收到一个自称叫王玉林的电话，要去伊健家里看望他，并说自己现在已经是他们那很有钱的建材商人，想还给他当年的那五百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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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6号作品

　　我们的汽车走到“大风口”下面，被迫停了下来。
　　前天下了场大雪，深度快埋到人的小腿肚了。到腊月二十九这天，城市的道路经过撒盐都化了出来，所以，我们也没急着早早往老家撵，我们生活的城市离老家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10点钟出发，11点多也就到家了。可谁能想到快到老家时，“大风口”半山腰的背阴路段竟光滑如镜呢？乡村的道路很窄，仅够两辆车并排走，幸亏另一面朝阳化得快，没造成两面堵压，这边按着防滑链的车才可以插空开走，即使这样，没按防滑链的车子也排起了长龙！有工具的车主不得不拿出铲子或铁管使劲敲击冰面。没工具的只有在车内或车下干等，有几个性急的想用手扒点路旁的泥土撒在路面，无奈冻得太结实，手扒疼了也弄不下丝毫来。
　　看着足有半里多地的车龙，我不禁后悔起来，不该不听孩他爸的话：买副防滑链子。好在孩他爸并没埋怨我，此刻，他正不顾西北风的寒冷跑到车外，跺着脚和我们前面那个开农用三轮车的大哥边抽烟边聊得不亦乐乎。三轮车后斗的大嫂盖着一床脏兮兮的棉被，倚在一小堆白菜旁打盹。我闲得无聊，为了打发时间，打开了车载音乐，韩红版的《青藏高原》立马把袭上心头的瞌睡虫给赶跑了。
　　蒙着薄纱的太阳羞答答的走到正南时，前面的车才蜗牛似的一辆接着一辆动了起来。
　　快爬到山顶，大哥的三轮车出了状况：有一个轮子不小心掉进一个洼坑里。轮子把洼坑里的冰刨飞好多，也没爬出那个坑。车斗上的大嫂只好下车推，孩他爸也下车帮着推，后面有几辆车也都下来人帮着推。好不容易才推出那个坑，三轮车停都没停，哒哒哒地向山顶驶去。大嫂扯着嗓子追赶，可她的喊声刚出口，就被那呜呜的西北风给吹散了，包裹严实的三轮车大哥哪听得见！没法，大嫂只好搭上了我们的车。
　　“这个千刀刮的，光想着他娘了！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他！……”大嫂说，他们下大雪头天就来烟台了，卖了一天还剩下小半车，本以为第二天赶黑天就卖完了，可赶上大雪有几个人买?好不容易停雪了才卖了一些。“这两天，俺家的急坏了，一天好几个电话往家打，就怕老娘在家冻坏了。院墙外边就是成垛的草，不到七十岁的老娘还不知烧？”
　　下了坡，往前不远就是婆家村了，大嫂说：“到村头我下来，你们赶紧回家，都这个点了，想必家人都等着急了。”
　　“哪行？俺村离你村还有三里地呢！冰天雪地的，不好走，我们把您送到您村再回家也不迟。”孩他爸立马回应。
　　“这太麻烦了啊。”
　　“大嫂，别推辞了，乡里乡亲的，谁不用谁？”我边开车边说。
　　过了婆婆村不到一里地，我们遇上了开着三轮车往这边走的大哥。从那三轮车开的速度可以看出，大哥的心情是何等的着急。大嫂在我后面看见了，急急地把车窗摇下，伸出胳膊招呼他。
　　大哥千恩万谢的把大嫂接下了车，摇开车窗调转车头时，他们的对话飘进了车里。
　　“妈，没冻坏吧？”大嫂问。
　　“没，那炕热乎着呢！老婆，对不起，我以为你在车上呢，出了那个坑，我怕一停再陷进去，没想到把你给丢了……回家才发现你没在车上，看了一眼老娘就往回撵……”大哥牵着大嫂的手往他们的三轮车走去。
　　“老婆，你看人家多恩爱！”孩他爸羡慕地说。
　　“恩爱还能把老婆丢了？”我笑着说。
　　“这，纯属意外！”车内，一曲《夫妻双双把家还》把我们的笑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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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7号作品

　　夕阳悬挂在半空中，大方地向人间挥洒着大把金针。一位老妇人静静地坐在干涸的河里，满头银丝随着凛冽的寒风飘荡，眼窝深陷，双目无神，如枯井，叫人不敢看，似乎多看一眼就会掉入其中。
　　“二婶子，您怎么在这儿啊？！”村里田寡妇惊叫道。“天儿这么冷。”老妇人眼皮眨巴了一下，嘴里却没发出一丝声响。她并非不认识田寡妇，只是她恨，这个狐狸精为什么不给她留一点儿面子，偏偏要问出这蠢话来。田寡妇见她不言语，便把手套脱下来要给她戴上，老妇人闭上了眼睛。这时一直没出声的修鞋匠吼道：“快走吧，太阳快要落山了！”田寡妇回头狠狠剜了鞋匠一眼，看看老妇人仍是没出声，“哼，老顽固”，啐了一口，转身扭着屁股同鞋匠一起走了。
　　风吹得更紧了，她裹了裹身上的秋衣。想起了以前她给儿子们讲的寒号鸟的故事，“哆啰啰，哆啰啰，明天就垒窝！”寒号鸟天天这样叫着，最后也没垒好窝，冬天就冻死了。她也会死，因为她也没有窝了。那时候多好啊，儿子们都喜欢围着她娘啊娘啊的叫着，可是现在他们都不要她了。“老姐姐，老姐姐！”她的好姐妹凤儿来了。“是您大儿媳妇儿把你扔这儿的吧！真是头狼！太狠了！”凤儿忿忿骂道。“不对，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凤儿眼珠子转了一圈，“老姐姐，您等我一会儿，我去您大儿子家说说，轮到他家了他就该养活你！你拉扯他们三兄弟容易么？”两滴浊泪从老妇人深陷的眼窝中渗出，核桃般的嘴哆嗦着，身子抖了又抖。
　　残阳如血，染红了树林，染红了山川，染红了老妇人，偶尔飞过几只乌鸦，当是归巢的时间到了。老妇人闭着眼睛，似一座雕像。这时候突然一阵温暖包裹了她，她急急睁眼，眼里闪烁着亮光。修鞋匠道：“小田让我送来的，您保重！”她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下去，继而又闭上了眼睛。这时路边来了一对父女，爸爸骑着自行车，闺女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爸爸！那不是哼哼的奶奶吗？”父女俩从路边走下河堤，小女孩晃晃老妇人的胳膊大声说：“哼哼奶奶，你坐在这儿冷不冷？咱们一起回家吧？”老妇人慢慢道：“香香，奶奶不冷，奶奶在这儿看风景呢，你和爸爸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好的，奶奶，您看一会儿就回家哦，别冻着了，再见！”
　　父女俩的身影渐行渐远，老妇人眼睛一直落在小女孩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哼哼和她一般大，想到孙子老妇人身上生了气力，摇摇晃晃想站起来。可惜坐太久，腿麻了，站不起来。夕阳努力地发出最后一丝光，渐渐沉下去了。
　　翌日清晨。寒风凛冽。树干光秃秃得了，干涸的河里只剩下小石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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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8号作品

　　一场史无前例的地震不期而至。震中在荒城市。
　　小可心急如焚，荒城是自己的家乡。更叫人心焦的是，父母还住在乡下。马上拨打父母的电话，不通，再打亲朋好友的电话，还是没有一声回音。
　　熬到了第二天，父母仍然音讯全无。72小时的黄金救援时间所剩不多了，如果父母被埋的话，会凶多吉少。
　　好在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离家乡不太远，小可决定回去。灾区的主要道路已经抢通，电视上发出了通告，实行交通管制，与救灾无关的车辆和行人一概不准入内。
　　天刚蒙蒙亮，小可一个人开着一辆大卡车上路了，车上装满了方便面矿泉水一类的食品。经过大半天的奔波，赶到了荒城市，工作人员引领着来到了集中地，要小可卸完食品后立即赶回去，不准在灾区停留，小可说，这车食品是我自费购买的，专门送给家乡成桂镇的，同时还想去参加抢险救灾。工作人员查看了小可的驾照，电话请示后放行了。
　　抢险工程队已经疏通了道路，只是垮塌的地方太多，抢修时顾不上加宽和平整，路况十分糟糕，道路很不好走。小可心里只有父母，不管不顾地往前走，三十多千米的路程，整整走了五个小时。
　　来到家乡小镇，已过了下午三时。整个场镇满目疮痍，几乎没有一幢完好的建筑物。小可按照指引，把卡车开到镇上的好运广场，连货带车交给那里的政府工作人员，不顾人们的劝阻，自己转身一路小跑，赶往老家。
　　老家离场镇不远，隔了一不是很高的山，路也还算好走。平时赶场不紧不慢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小可今天又累又饿，走得特别艰难，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干脆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来。心里不觉埋怨起父母来了，爹妈呀，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叫你搬出这山里，跟我一起生活，磨破了嘴皮都不答应。回答我就一句话，住在祖上的房子里心安。
　　小可真拿父母没有办法。十年前，小场镇建设风起云涌，建筑学院毕业的小可在师傅的鼓动下成立了建筑设计公司，第一个站出来搞开发，几年下来成桂场镇上一多半的房子都是小可的功劳，五年前进军县城，也是成绩斐然，去年又转战到市里。刚搞定了一个大楼盘，正准备大显身手。
　　唉，都怪自己心太软，没有强行把父母带出来。小可叹了口气。当年在镇上给父母留了一套房子，父母不要，前年在县城给父母定制了一套大房，父母还是不去居住，那天把父亲说毛了，吼了一声，老子死也要死在老屋头，你愿跑哪里就跑哪里，莫把老子带火坑里去。
　　歇了一会，小可继续往上爬。到了山顶，不由自主地回头了望山下的小镇，这一看惊呆了。没有出去以前，差不多每天都要来到山顶，看着山下自己建造的那一大片房屋，像是农人秋后欣赏自己的累累硕果一样心旷神怡。那累累硕果现在全是废墟。。。。。。看着看着，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可儿，你怎么在这里？一声问候惊醒了小可，转过头来，一把抱住来人，爹？你没事吧，娘没事吧？家里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们都没事，房子也是好好的，只是震掉了一些瓦块。
　　你怎么到这来了？小可问道。
　　这么大的地震，放心不下你。昨天把屋头打整好了，想到镇上去给你打个电话，问问你那儿有啥子没有。
　　你的手机呢？
　　平时不好打，我很少用，不知甩到哪里去了。
　　摇晃的这么厉害，我在市里都差点站不稳，怎么还没有事？小可还是不放心。
　　真没有事！父亲肯定地回答，你想一想，我们那房子虽然是木房，也有好几百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好好的，你放心。
　　俩人一时无语，父亲转过头看着山下的小镇。不觉喊道，还有一幢楼没有倒！
　　那是师傅在我之前修建的，学校的教学楼。小可看了看回答。
　　哦，那得修多结实才震不倒哇。父亲感叹一声，顿了片刻，又问，可儿，你在这里也修了那么多房子，怎么都倒完了？
　　小可把山下的房屋看了一遍，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老祖宗的东西不能说丢就丢了哦。父亲像是对可儿又像时对自己说道。
　　一阵沉默。好一会儿，小可抬起了头，拿出手机拨通后说道，张总，把项目上的那些原材料换一下，换成最好的，同时，公司转回到成桂镇来，我要从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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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19号作品

　　马上又到春节了，郭洁知道按照婚前的约定，又不能回娘家了。说好的，一年回娘家一年回婆家。年轻时候不懂爱情，即便万水千山也挡不住爱，老公家在山东，自己家在内蒙。
　　现在一到春节就发愁，倒是俩人都没违约，可还是都喜欢自己从小的家，每次回娘家，郭洁都最开心，那是当然，妈妈做的面食是自己最爱的，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么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啊！可老公就不同了，尽管爹妈对这个女婿很客气，可还是感觉他格格不入。时常看到他沉默不语，特别是除夕夜，大家都在屋里说说笑笑，他一会去院子里抽烟，一会往山东打电话，春晚都懒得看，那心神不宁的样子，也让人有点心酸。
　　辛苦一年啦，谁都想在自己的父母身边放松一下，但每次回山东的婆家自己也还是不适应，转眼结婚都十年了啊！特别是环境受不了，老感觉山东的农村还是自己家乡二十年前的经济水平，室内没有暖气，尽管装了空调，但房子太高，密封效果也不好，自己都是早早插上电热毯躺进被窝里取暖。但老公却开心的不得了，他也不嫌冷，每天晚上和公婆、小叔子打麻将，有时候家里又会来一帮邻居来喝酒，他们怎么那么多的话要谈，郭洁慢慢的理解了，这就是乡土情怀？
　　平时老公对工作很多的怨言，可每次从老家回来，就好像去哪里疗养了一般，精神焕发，说了无数次要不干了的工作，又开始斗志昂扬。
　　今年，郭洁真想利用这几天假好好带孩子去南方玩玩，小叔子在深圳，小弟媳妇也邀请过去，大姑子姐也想去，大家商定好到了深圳再去港澳转转，多美啊！
　　可美梦终究是美梦，老公脸一拉：“中，你们想去你们去吧，我反正过年回家，只要爸和爷爷在家，我过年哪里也不去……”。
　　大姑子姐一听也没心劲了：“我听我弟的，从今天开始我不是大姐了，他是大哥，都听大哥的吧！”
　　唉！山东人的乡土情节真严重！
　　这几天就一直筹备回家的东西，给公公带了几箱好酒，给婆婆买了身保暖内衣，给大姑姐的孩子买了件羽绒服……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够。
　　老公开着车飞驰在环山公路上，已经开了六个多小时了，他还不知疲倦，这男人竟然还吹起口哨来，每年只要回婆家，他就兴奋的几夜睡不着觉。
　　郭洁的思绪还在飘飞，车离婆家越来越近了，一个有孝心的男人，终究是靠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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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期《回归》20号作品

　　大妮今年四十六岁，皮肤黝黑双眼皮，倔强的嘴唇微微翘起，善意的眼神流露出纯朴，左肩挎着一个条纹帆布包，左手提着一个口袋，身体明显倾斜沉重的那一边，右胳膊垂直着有点不自然，手里捏着一张火车票，等待排队进站。
　　大妮看着车窗外,听着火车行驶的声音，慢慢地用左手把袖口卷上去，轻轻抚摸触目惊心的伤口，其余的烫伤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唯独胳膊快三年了，深三度烫伤的皮肤依然在一层层地褪皮，紧缩的皮肤只有不间断的抚摸才能感觉到舒服，即便是这样也比刚烫伤时受得罪，隔一天就揭一次鲜血淋漓的腐皮，每一次都发烧四十多度，这点疼痛已经算是福气了！
　　一晃三年多了，父亲打过很多次电话，大妮总是说店里忙，脱不开身去看看千里之外那七十多岁的老爹，其实不是脱不开，是因为这一次意外浑身烫伤，不想让老人看见伤心又担心！二十年了，婆家的路已经被堵死了，成为心中永远的痛，她不想娘家的父亲再去担心和牵挂…
　　大妮婆婆家有五个子女，她老公排行老二，刚嫁过去的时候，公婆喜欢大妮勤劳能干，心眼直爽、憨厚单纯！直到生了儿子后不久，命运急转直下，公婆天天黑着脸，爱理不理的样子，没事找事，几乎三天一吵，五天一闹。婆婆因为一点小事争吵，大伯哥充当公正，把老公的肋骨打断三根，把自己当着相邻的面，义正言辞数落着无中生有的事，最后用皮鞋踢打的大妮浑身青紫，路过的相邻拉架都挨骂……！众兄弟姐妹犹如瘟神般冷眼旁观，日子过的犹如油锅煎熬一般！后来听远方嫂子说起来才知道，是因为有钱又聪明的老大，自己生了两个女儿怕父母偏心嫉妒，便设计陷害！一次又一次，被孤立出来的大妮面对此情此景，她伸出双手，看看双脚，暗暗发誓，不缺手不少脚，日子会过不好吗？
　　普通老百姓，要想过好日子，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出力赚钱，化肥厂扛袋子，砖窑推小车，农忙插稻秧，工厂打工，一个女人的劳作丝毫不输与男人！在老公儿子的努力下，盖起二层小楼，在市里买下一套房子，开了五家很红火的面食店，因连日的繁忙和劳累，一个不小心，一大锅翻滚的豆浆被打翻，烫伤面积达到百分之六十，经历过了生与死，明白人生就是一个活着努力奋斗，死后不留遗憾的过程，打拼的日子里，享受着苦与乐的洗礼，充实又激情！被排弃的心结消除了很多！恢复期间，老公告诉了她一个秘密，这么多年，不管是盖房子还是买房子，不管是开第几家店面，因为都心疼她这个拼命工作、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弟妹和父亲都寄过来很多钱和物！大妮的思念之情越发控制不住，不顾自身的伤重，归心似箭……
　　推开家门，看见满头白发的老父亲，大妮眼泪流出来，自己这么多年的不容易，好像一下子释放出来！父亲最理解女儿的心情，知道这些年来的心结是什么？吃过午饭，父亲拿过来一叠汇款单，上面赫然是婆婆的名字，大妮疑问地看着父亲，这些汇款原来都是婆婆和几个弟妹寄给父亲，又由父亲寄给了大妮，自从大妮被婆婆他们硬生生排除在外，几年光景，老大用同样的方法把弟弟妹妹都排挤出走，最后把自己的破产都归罪在老人身上，把父母当成猪狗不如的物件，非打即骂，直到这个时候，公婆和几个弟妹才知道这些年冤枉了大妮一家，看着大妮的拼搏精神和烫伤后的痛苦，内心深处都怀着愧疚的心，希望她能回归这个家，依然成为最亲的一家人……
　　大妮听到这儿，止不住的泪水，激动的心情，二十年了，心中的痛苦和心结终于解除了，多少次梦到的场景终于实现了，泪眼模糊中，父亲拿出一张当天的回程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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