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藤同题小小说训练第46期：《药》

〖文学课堂〗青藤同题小小说训练第46期：《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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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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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记：695 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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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层：21 楼 ┊ 日记 ┊ 短消息 ┊ 回复 ┊ 修改 ┊ 2017/6/23 22:32:53

第46期《药》1号作品

　　大唐贞观年间，长安城里最成功的房地产大佬钱多多年方四十却得了一种怪病，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精神萎靡不振，更可怕的是他的身体越来越虚，以至于冷落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妻妾们。看着那些娇妻美妾，守着那些奇珍异宝，吃着那些山珍海味，钱多多总觉得人越活越没意思。
　　为了能让钱多多重振雄风，那些妻妾们也是煞费苦心，从天南海北弄来无数珍贵药材给钱多多进补。钱多多越补越痛苦，甚至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想到自杀。当他准备悬梁自尽的时候被仆人救了下来，那些妻妾们顿时慌了手脚各个哭成泪人，钱老爷被妻妾们二十四小时轮流看护着生怕他再寻短见。钱老爷得了“疯癫之症”，一时之间成为长安城街头巷尾谈论的话题。人们不明白为什么钱大老爷过着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日子会想不开去寻短见！奇葩年代啥事都有，有穷死了、有饿死了、有累死的，还有像钱多多这种钱多人傻没事找死的！
　　正房柳氏的眼睛哭得就像两只烂熟的桃子，她擦拭着眼睛召集各房姐妹开会商议寻找天下良方来给钱多多治病。二房董氏说：太医胡大夫是妾身的同乡专治疑难杂症，只是那厮架子太大。柳氏说：只要胡太医肯来，千金立刻奉上。董氏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即可前往。
　　胡太医马上赶到了钱府，给钱多多诊脉，沉默良久就是不肯开方子。急的那柳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多方央求胡太医。胡太医才肯说：此乃忧郁症，邪入少阳经脉有关，易气郁易化火，默默不欲饮食，烦心头痛，久则目眩，悲以喜恐，短气，不乐，不出三年死也。
　　柳氏慌忙起身，说：请太医开药救命。
　　胡太医摇头，说：天下无良药可医。
　　柳氏等人听完后，更加焦急，众人哭哭啼啼。送走了胡太医，柳氏向众姐妹说：哪怕散尽家财也要治好钱多多的病。当夜，有仆人急急忙忙地报告柳氏说：董氏已经卷着金银珠宝跟胡太医私奔了。柳氏才恍然大悟，一面痛骂董氏不仁不义落井下石，一面另请高明来医治钱多多。
　　柳氏继续让管家写好招医榜文张贴在各处，许诺能治此病者馈赠千金，一时间各种江湖神医赶到钱府自称有海上仙方专治此病。几年折腾下来，钱家家业大不如前，钱多多的病没有丝毫地起色，侍妾们早就没有了耐心，多大离开钱家各自寻找各自门，只剩下柳氏带着两个婢女一面侍奉钱多多，一面做些针线补贴家用支撑日子。
　　一日，一位游方和尚路过钱府，听说此事，疯疯癫癫地找到柳氏。柳氏说：我家已经没有千金侍奉师傅了，你还是走吧。那游方和尚摇头说：医不好病，分文不取。柳氏已经不存任何希望了，只得死马当活马医。那和尚看见钱多多两目发呆被囚禁在一屋内。和尚嘻嘻嘻嘻说：阿弥陀佛，施主你得的是月经不调啊，调养调养就好了。钱多多听了捧腹大笑，连那柳氏都笑了，那两个婢女更是笑的前仰后合。柳氏说：好个糊涂的和尚啊，连男女都分不清。
　　和尚疯疯癫癫地走后，钱多多想起此事不禁暗自发笑，久而久之，忧郁症居然好了许多。几年后，钱多多重新整治家业，辗转到各地经商。一日，在一座寺院里，他重新遇到那位和尚，甚是惊喜。他急忙请那和尚坐下攀谈，论及当日病况。和尚说：此乃心病也。钱多多点头称是，更言道：当日在京城做房地产生意为了暴利，囤房惜售、哄抬房价、合同欺诈、违约交房，搞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自己也是身心疲惫！
　　那和尚连连点头：阿弥陀佛，心病终得心药医，施主迷途知返，悔之不晚。钱多多说：那请师傅赐给药方吧。
　　和尚欣然说：一味心善、一味心宽、一味心正、一味心静、一味心怡、一味心安、一味心诚，人生七味药足以。
　　钱多多思索一番，欣然称是。

青藤文学主编，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文学院第20届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临沂作协网络创作委员会主任，兰山作协副主席。出版小说集《沙棘花》，著有长篇小说《花自飘零》《这爷俩》，主编出版《青藤文集》《青藤文丛》《青味文丛》。小说作品获《齐鲁文学作品年展》奖，《洗砚池》文学奖，羲之文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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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2号作品

　　春日的凤凰山山花烂漫，溪水淙淙，百鸟欢唱。人们三五成群，渐渐汇成一股人流，迤逦向山顶奔去。不大一会，小小的山头上便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山顶的一块巨石前，早有一个老太太双手合十，虔诚地跪在那里。只见老太前面的石板上摆满了各色贡品，香炉里插满香烛，烟雾缭绕，她嘴里不停地在叨念着什么。
　　后面的善男信女们，自觉地排成一队，满脸虔诚又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他婶子，你说这药真的那么灵吗？”山下凤凰岭村的狗剩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她满脸苍白，费了好大的劲才登上这个小小的山头，她多么希望神仙送的这神药能治好她多年的哮喘病啊！“应该很灵吧！自从神仙来这凤凰山送药，附近有不少人的病都治好了呢！”大壮妈一边回答，一边轻轻拍打着狗剩娘的后背。“是啊，山后鸭子沟的王老头前些年不能干重活，生产队只好安排他喂牛。前些日子来这里求了药，现在可壮的很呢！听说在自己的责任田里没白没黑地干哩。”“还有山前石牛栏村的张嬷嬷，生产队那会，从来没下过地，挂了名的老病号了。可自从在这里求了药后，也是整天定在责任田里，早出晚归呢！”排队的人们七嘴八舌，纷纷称赞这药的神奇。狗剩娘听了，顿觉气喘病轻了不少，脸上渐渐地红润起来。
　　大约过一个多时辰，那个跪拜求药的老太太终于起身。只见她悄悄来到巨石后面，看了看预先掖在石缝里的一个敞着口的黄色小纸包。望着纸包里那褐黄色的药面，老太沧桑的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眼见得人们一个个满意而去，那红日却不知不觉渐渐西沉，山风也越来越凉了起来。“该回家做饭了，明日再来吧，反正神仙一时半会儿又走不了。”看着天色渐晚，那些排在后面的老太太们便不再等候，相约下山。
　　忽然，一个青年男子从树林里窜出，他看看四周早已无人，去巨石后塞了纸包，便快速跪在那块巨石之前。只见他麻利地摆上带来的贡品，燃起香烛纸钱。男子刚想开口祷告，却不禁习惯性地蓦然回首，竟发现不远的松树后立着一个年轻女子。他快速起身，来到女子面前。“妹……子，天不……早了，要…不你……你先来吧。”他磕巴得十分厉害。“大哥，你比我先到，还是你先来吧。”女子温文尔雅，极力谦让。“妹……子，谁让我……我是一个男人呢？还是你……。先来吧。”男子脸憋得通红。
　　年轻女子跪了下来，嘴里不断祷告，转瞬间，泪水便流了一脸。“神仙啊，求你给我点儿神药，赶快治好我的尿炕病吧，我也想找个婆家，好好地过日子啊！”女子本来是默默祷告，可说着说着不自觉地就出了声。“我说……怎么闻……着一股骚……味呢，原来如……此。唉！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竟因为这个……连个主儿都找不到，真是……可惜了！”男子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不禁同情起这个姑娘来。“唉！我何尝又不是如此呢？想我堂……堂一个高中毕业生，就因为这个……该死的磕……巴，相了好几次亲，都黄……黄了。”他不禁又自哀自怜起来。
　　夕阳转眼不见了踪影，晚霞染红了西边整个天际，山风也渐渐地小了下来，只有鸟儿仍不知疲倦地叽叽喳喳。那姑娘估摸过了一个时辰，便缓缓起身去巨石后取药。“天呢！连神仙也看不起我啊！”姑娘忽然大声哭了起来。原来，那个小纸包里，竟然没有神仙赐的药面。哭声惊动了青年男子，他凑近纸包看了看，也不禁大惊失色。
　　“妹子，别……别急！”男子忽然变得比较平静。“我刚才就……就在想，这所谓的神…药很可能就是唬……唬人的。你想想，白天山风大……的时候，纸包里就有药……药面，而现在山风小了，里面就空……空如也。我敢断定，纸包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药……。面，它就是被山风吹……进去的山……土！”此刻，男子就像一个资深侦探，浑身充满自信。“像我们这种实……病，还是去正规医院治……治疗吧！”女子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天渐渐地暗了下去，一轮明月爬上了东边的山岗。皎洁的月光下，一对青年男女相互搀扶，慢慢向山下走去。
　　“要说这神仙也真得太灵了！山西面幸福屯老李家那小子，自打会说话就是个磕巴，连个老婆都找不到。这不，求了神药后，好好的了，听说现在找了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呢！”“可不是嘛！我也听说山东面蛤蟆洼老赵家那闺女，因为老是尿炕，一身的骚味，没有哪个小伙子愿意要她。这不，求了药后，也找到了如意郎君，据说还是个高中生呢！”凤凰山下的村子里，到处都在传颂着有关神仙的传奇。
　　打那以后，去凤凰山求药的人越来越多了。

此帖由编辑许新栋于 2017/6/23 22:33:28 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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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3号作品

　　凤城出了一个名医，号称没有看不准病的张中敬。
　　张中敬是中医世家，自己从小随父学医，上世纪末从省城一大医院退休后，拒绝了医院20万年薪的返聘，回到生他养他的小城，在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开了一家诊所。
　　张中敬看病有点怪，只看半天，最多60人。早上8点准时坐诊，看完号牌走人。求诊的人太多，头天发号，一人一号。看病时不允许病人叙说症状，直接号脉。号了左手号右手，号完脉评说病人的病因病情病症。说得就诊者不住地点头称是。一般的病药到病除，疑难杂症也就十天半月痊愈。
　　真是酒好不怕巷子深，每天前来排号就诊的人络绎不绝，更有不少开着高档轿车带着秘书甚至保镖的人前来看病。
　　这天，来了一个衣着考究的年轻人，头天没排号，张先生不理他。年轻人只得静静地坐在就诊室一角。等到田先生把病人看完后，年轻人说，张先生，我们老大病了，请你出诊，诊费你随便开个价。
　　张先生不屑地说，我的眼里只有患者，没有老大。下午是我的休息时间，不出诊。
　　年轻人一怔，轻声说，张老，我、我们老大得的是一种怪病。很多人都说只有你老才能看好。
　　怪病？怎么怪法？
　　几家医院的高科技设备都检查完了，没有发现身体有啥问题。而我们老大的病确实严重，专家会诊后建议看中医，可看了很多中医还是没有效果，只有请你老人家了。
　　那有什么症状？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像是撞到鬼了。不怕你老笑话，也请了不少的神婆巫师画符捉鬼，还是不见好转。
　　张先生颇感惊奇，盯着年轻人说，这世上那来的鬼？我是个喜欢看怪病的，高科技都检查不出的病，倒想看是怎么个怪法。
　　那好，请您老人家动一下贵步，车就在外面。
　　在市内我从不坐车。在哪个地方？我走路去。
　　西城区东升路皇城小区。
　　呵呵，那么高档的小区，住的都是有钱有地位的人。你先走，在小区门口等我。
　　老大家中那富丽堂皇的陈设让张中敬惊愕了半响。
　　你是张神医？
　　啥子神医哟，就是看病的先生。张先生听见声音转头去，见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肚皮上像揣着个小枕头样从室内踱出来。神情疲惫，眼神游移不定，总是躲闪着窗外的阳光，不安分地在屋内走来走去。
　　来，坐下，我把把脉。张先生一边把脉，一边摇头。年轻人见了，战战兢兢地抵近张先生耳语，怎么了，绝症？
　　张中敬摇了摇头，片刻，又点了点头。随后对老大说，你就是茶饭不思，心悸神散，失眠多梦，噩梦缠身，总产生幻觉，好像有人陷害你。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他妈的，老子才当三年局长，总是有人不断地举报我，告我。在老子手下当副手没有几天也想取我而代之……
　　张先生，他是什么病，要吃什么药？年轻人赶紧打断了老大的话。
　　身体没有毛病，只是心病而已。这病不必用药，只需自己定心静神，不要自己吓自己。张中敬站起来，准备告辞。
　　您来看了病，症状都说对了，还是开点药呀，年轻人请求道。
　　张先生沉思了片刻，看了看如同总统套房般的居室说，好吧，那就开一剂药。
　　年轻人看了看处方笺：人口。这是什么药？老大夺过一看，你还是啥子神医，这也是药？未必要我去吃人吗？
　　你自己参悟，参透了，你的病多者三五个月，少者一两个月就会痊愈。参不透，病症也会消失，但后遗症很严重。张中敬的话意味深长，没等老大反应过来就飘然而去。
　　老大和年轻人拿着处方笺找人解谜，一百个人有一百个答案，却没有一个让人满意。
　　过了一个多月，老大就不是老大了，被一辆警车带走了。老大在里面交代问题简直就是竹筒倒豆子，倒完之后吃得香睡得着了。不由得在心里佩服张先生，果然神医也，不到三个月，也没有吃一剂药，那么严重的病真就好了。
　　看过处方的人们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奇怪的是，这以后到张中敬诊所看病开药的人，有头有脸的差不多绝迹了。
　　更奇怪的是诊所的病人竟然比以前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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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4号作品

　　天昏，地暗。树低垂，无风。雨欲来，雨未至。闷热，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正如华有栓现在的心情。
　　从华老栓传到今天的华有栓中间隔了多少代，有栓没有仔细推敲过。华有栓也没有心思去考究这个，“管他是几代人呢？”现在有个更大的难题摆在华有栓的面前，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的他抬不起头来。老婆肚皮不争气，接连生了三个女儿了！“唉”华有栓看着眼前头高头低的三个丫头，想死的心都有了。华家几代传人不能断送在我有栓的手里。有栓死命的抽了一口烟，又把半截烟恶狠狠的捻灭在鞋底。
　　华有栓是读过有关写他先祖的那篇文章的！买人血馒头的那篇，“有病乱投医呀”华有栓摇摇头叹口气。“要是说准了，人血馒头能生出儿子，老子也去买。”
　　好在老婆又怀上了第四胎，谁知是个啥？要是再是个丫头……有栓不敢想了！最好换个样，是个带把儿的，只是这么一想，有栓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有栓一笑，有栓的老婆巧玲就进屋了，巧玲今年三十三岁，虽然生过三个丫头，跟着有栓躲计划生育东奔西走，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巧玲还是很好看，浓眉，大眼，尖下巴，身材高挑，胸大，只是怀着三个多月的身孕，腰身有些显粗了。“笑啥？”巧玲问道，“嘿嘿……”有栓还是忍不住想笑。巧玲有些莫名其妙。有栓走过来，扶着巧玲坐在沙发上，“这回你肚子里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天天，天天的就念叨这个，就跟着迷了一样！”巧玲有些不高兴。“哎，我说，我听说有个地方有机器能照出你肚子里怀着的是男是女呢！咱去照照去。”有栓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说。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巧玲一下拉长了脸，起身要走，“本来这一个我就不想生了，三个闺女怕啥？可你像是中了邪，生儿子生儿子，你自己生吧，”巧玲说着说着就放声哭了“命苦哇！多早晚因为这几个丫头我死在你手里，你就不折腾了！”
　　半个月以后的一天傍晚，华有栓小心翼翼的扶着小腹微微凸起的巧玲出现在一家小店门前，小店坐南朝北，左边紧挨一条臭水沟，沟边有几棵垂柳，耷拉着头，门前一条东西大街。向西一座桥，向走就是农贸市场。从门面外看不出是干什么的小店，不像药店，不像服装店，更不像是杂货店。有栓轻轻推开门，里面狭小的空间，就放一张桌子，桌子后坐着一个女人，微胖，短发，穿着白大褂，
　　“来了？”
　　“来了”有栓赶紧答。
　　“进来吧！”白大褂女人招呼一声，随手又推开另一道推拉门。示意朝里走，屋子里一台机器，一张简易的手术床，让人不寒而栗。巧玲脸色苍白拉着有栓的手，有些想朝外走，有栓朝里推了推巧玲，嗤啦一声，随手关上门。“几胎？”白大褂面无表情。
　　“四胎了”
　　“亲娘哎！几个月了？”白大褂又问一句。
　　“三个月多，不到四个月。”有栓答。
　　“正好”！
　　“正好吗？”有栓紧跟一句，“准吗？”
　　“准的很，一年做多少个啊！放心。”白大褂调弄着机器，头也不抬。
　　有栓似乎放松了不少。用力握着巧玲的手像是安慰巧玲。巧玲脸色越发苍白，额上有些细细的汗。“不怕，有我呢！让人家医生看一下，要是男孩呢，咱马上就走。”有栓又用力握紧巧玲的手。
　　“男人先出去吧！你脱了裤子躺倒那张床上。”白大褂女人吩咐。
　　不过两三分钟的时间，有栓坐在门外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祖宗有灵可怜可怜保佑我生个儿子吧！有栓嘴里嘀嘀咕咕，就差跪地磕头了！门嗤啦一声开了，白大褂闪了半张胖脸出来“还是女娃。”“啊？”有栓一屁股坐在地上，门里巧玲压抑着的低低的抽泣声传过来！怎么办？怎么办？华有栓拍手捶地，又忽的蹦起来，瞪大眼睛连声说“不会弄错了吧？准吗？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准的很，一年看多少个啊！”白大褂十足的把握。“流了吧！这样的事情很多呢！也不是你一家。下回就换了样。有药，无痛的，大人也不遭罪。不流你们就回去吧！自己拿主意。”
　　有药吗？不痛？有栓额上开始冒汗。脸色蜡黄，双手把着门框，似乎有些站不住，对着巧玲说“他娘，咱就按来时商议的办，好在医生说‘有药，不痛！’你受苦了，我华有栓对不住你啦”
　　有栓跺跺脚，“就现在吧！就是只凤凰爹也不留你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巧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不断传来。有栓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畜生，不停的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门开了，白大褂脸色蜡黄，满头大汗地走出来“错了，看错了，流下来的是个男孩。”有栓一下子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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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5号作品

　　四年了，还是一点音信也没有，她的心抖了一下，看着雨后的天空，继续着手中的活道。长期的操劳，让那双曾经饱满的手面变得粗糙，让额前的刘海添就了几丝白发。
　　“小虎他娘，你过来一下”躺在床上的婆婆在屋里喊了一声。她站起来，把手在腰前的围裙上擦了两把，走进屋里。
　　“娘，有啥事？”，她拿起床边桌子上的暖瓶倒了一杯水递给半躺着的婆婆，“喝点水”。
　　“小虎他娘，拖累你了，你看看我这个病，哎！”，躺在床上的婆婆慢慢说道。“娘，你说什么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老就安心歇着”。婆婆翘了翘身子，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布包，说道：“小虎他娘，你把这个拿着，给孩子买点营养补补”。“不用的，娘，我这儿有，你留着等用的钱的时候再说，娘您先歇着，我出去忙了啊”。看着儿媳离开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都是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闹得，哎，可苦了儿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坐在马扎上，揉洗着溅过泥水的衣服，洗衣粉的泡沫在搓板上打着旋滑下来。
　　四年了，还是没有消息，哎！手中的衣服在不断地搓洗中渐渐呈现了本色，生活的步骤依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向前走着。
　　四年前，丈夫离自己而去，留下了些许伤痛。孩子还小，公婆上了年纪，所有的担子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想想这些，心里的那丝伤痛隐隐约约，手中的衣服不禁滑落在盆中。
　　“爹，你回来了，快歇着”她看到早出去干活回家的公公，此刻满身泥土的回来，忙站起来说道。自从丈夫离开后，婆婆就病倒了，自己又要照顾年幼的两个孩子，很多地里的活就靠公公一个人忙活，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小虎他娘，没事的，这两天的雨下的真不孬，地里的庄稼好着呢”公公边放下手中的铁锹说道，“倒是孩子你，这个家让你受苦了，都是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哎！”。“爹，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当儿媳妇的应该做的，你快洗把脸，进屋陪着娘说说话，我把衣服摆出来，就去做饭”听着公公的话语，看着他那年迈苍老的背影，还有满头的白发，心中刚平复的那个场面再次浮上了心头……
　　不辞而别的夜晚，让自己四年前的那一天一直等候到今天。苦口婆心的劝说，声泪俱下的请求，面无表情地拒绝，也没能让海誓山盟的婚姻出现奇迹，他还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离开了自己，带着另外一个女人走了，而且一去不复返。
　　洗完衣服，她拿过篮子，择洗着蔬菜，准备着中午的饭菜。
　　突然，门口的狗叫了几声。她抬头瞅了一下门口，手中的菜都落在篮子里。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他回来了，她无法控制住自己压抑几年的情感，“爹，娘，你们看谁来了”。“谁啊？”公公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眼前的这个人，顿时火冒三丈，“你这个混蛋还敢回来，我把打死你”说着拿起刚放下的工具。
　　“爹，不要”她忙去拦住公公手中的铁锹。“老头子，谁来了，跟谁生气呢？”“娘，是您儿子回来了，小虎他爹回来了”她一边拦着公公，一边回答着婆婆的问话。“啊！……”屋里传来一声低沉而痛苦的声音。
　　“娘，您怎么了”说着她跑进了屋里。“爹，快来看看，娘吐血了”儿媳妇急促的声音，让他放下手中的铁锹，奔向了屋里。“老婆子，你这是咋了，别吓唬我”，看着床前地上的几口鲜血，老头子也禁不住喊了起来。
　　“娘，都是儿子不孝，让二老受罪了”跑步进屋的他，跪倒在床前。
　　“孩子，你可回来啦，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这几年可苦了你媳妇……“
　　夏天过去，秋天来临，门楼上的“家和万事兴“在这个偏僻宁静的小山村显得格外让人注目。一家老少在院子里说说笑笑，婆媳正在包饺子，孩子在跑来跑去，爷俩正在那儿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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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6号作品

　　叮铃铃，铃声又一次从手机上响起，我的眉头紧紧的簇成一团。
　　“唉，又到了吃药时间了。”我无奈地开了一瓶又一瓶的药，看着在手上堆成一座小山的各色药丸、胶囊，还有杯子里如同热咖啡一般的药液，我的头更加的疼了。
　　唉，自从三个月前被确诊为食道癌之后就不得不天天面对这如同小山一般的药了。
　　缓缓的揉了揉头发，感觉到头发在晃动。想起来了，原来头发是我多次化疗后留下的后遗症，现在不过是被假发套替代了罢。尽管如此，我还是为我原来不是特别黑的头发感到怀念。
　　但我还是忍住了那股拼命想要留下来的眼泪，没办法谁让我得了癌症呢？
　　唉，吃药吧。小山一般的药被分成好几份就着药汤喝了下去。
　　“奶奶，奶奶，你吃完药了吗，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呀？”一旁三岁的孙子说道，小眼睛里透出了殷切的希望。
　　“好，咱们这就出发。”我回答到，“耶，终于可以出去玩了。”孙子一脸兴奋道。
　　我用力地扶着沙发站起来，然后扶着小车出了门。
　　因为市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创城，儿子儿媳最近都在加班，所以带孩子的任务只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人生苦短啊！可是人生又总有那么多不甘！
　　尤其看到活泼可爱的小孙子时，这种想活下去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我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三年前丈夫临终的样子。三年前，丈夫也是在饱受肺癌和化疗的折磨下离开人世的。
　　一手握住点点的小手，一手摘下门后的长沿花帽戴在头上，她推开了房门。
　　电梯到达地面时，我觉得脑袋晕得更加厉害了，便将帽子又按了按，顺便对着那块电梯内侧那光滑如镜的铁板瞄了一眼。
　　哦，帽子没歪，那朵小布花正别在左耳上侧！
　　虽然电梯间三面均被广告占据了，可是还是给我留下了作镜子使用的一点余地。
　　出了楼道口，仲夏的傍晚迎面而来，夕阳尚有半张脸掩在高楼之后的云头里，不远处，化工厂高耸的烟囱仿佛伸进了云层。
　　点点飞快地奔向小区的广场，我便只能扶着小车缓缓的跟在后面小声说到“小心点，别跑的那么快，别摔到了。”
　　点点哪听得见这些，向那群孩子飞奔而去。
　　绕过楼下的净水机售卖点，我继续向前。
　　“目前，男播one第一，女播one第二；男播two第三！”
　　“哈哈！”
　　稚嫩的童音在小广场上响荡着。
　　南侧三个秋千架上三个带着红个领巾的孩童正飞来去，对面的跟前端坐着一个细眉细眼的小男孩，嘴里的棒棒糖棍棍露在外面。但是，显然，这并没有妨碍他那流利的语言表达。
　　现在的孩子真有福气！也难怪他们更富有创造力！她不由地感叹起来。是啊，自己当年初中每天要苦记多遍的英语单词，如今才上小学的孩子早已熟练地将它们融入自己的生活了！
　　远远地，她看到另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老太太也正领着穿花裙子的小女孩走向这个小广场。
　　仔细一瞅，原来是三号楼的刘老太带着孙女月月下楼来转悠了。
　　月月也奔向了那群孩子。
　　刘老太便过来与我攀谈起来。
　　“出来凉快？”刘老太说。“是的，这不孙子想下来溜达溜达。”我回答到。“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吧？”刘老太又问道。“还是那样！等三个月后再复查再说呗！”我说道。“唉，跟你说，其实，我五年前就确认为直肠癌了。”刘老太一脸笑意的说到。“啊？还真不知道来！也看不出来呀！”我一脸惊讶的说到。“哈哈，我没把它当回事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是找了个中医开个药方，调理身体。这两年连续两次体检查，都发现癌细胞已转为良性了！”刘老太说到。“真的吗？”我问到。“哈哈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刘老太说到。
　　于是我的眼光里又充满了希望。暮色里，我的心里升起了一轮崭新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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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7号作品

　　凌霄殿内，太白金星向玉帝呈上一盘闪闪发光的药丸，这药是治疗霾毒的特效药。将此药用仙露化开，然后撒向人间，霾毒便会永远消失。但此药有后遗症，一旦用药人间七度空间便会少掉一度，也就是说，有霾毒的空间便会凭空消失。
　　这药是用还是不用呢，玉帝表示很为难，众神们分成三派，一派主张用，一派主张不用，一派莫名其妙煸风点火。不主张用的，理由很充分，七度空间少掉一度，这是多么震惊天上人间的大事呀。此空间的万事万物将面临的是毁灭性的灾难。
　　有的神甚至谴责研究出此药的太白金星来。太白金星冤呀，这不是玉帝他老人家搞出来的事情么？
　　这件事的确跟玉帝有关。话说某日，玉帝忽来兴致，想要观看人间美景。
　　太白金星取来乾坤镜。玉帝左看右看，镜内一片灰蒙，他把镜擦了又擦，然后使劲瞪大眼，镜内仍然一片灰蒙，他又用仙露把镜洗了洗，再狠劲地瞅，还是啥也看不见。
　　玉帝来了气，对太白金星说：“这是个什么状况，速速查明”。
　　太白金星捧着乾坤镜边后退边念念有词，咒语念了一大堆，境内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究竟是咋了？他带着镜跑到南天门，对着人间猛照。可是镜内仍然没有变化。他又施展法力，努力鼓着老眼，可极目之处，一片云遮雾罩。万般无奈，他招来太阳神，太阳神是一位很热心的神仙，他点头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他身子下蹲，双手高举，猛然发力，一阵金光闪闪，总算影影绰绰能看到点山水楼房，但想要看得很清晰，却是不可能。朦朦胧胧的犹如雾里看花。“咦！咋回事？”太阳神不信邪，正欲再加法力时，千里眼来了，他附在太白金星和太阳神耳旁说了几句悄悄话，二神对望一眼，法力一收，急急找玉帝去了。
　　太白金星向玉帝汇报说：“陛下，人间告急，大气层不知何故生了重病。据千里眼探知，有一种叫着霾的病毒四处作祟，此病毒不仅遮挡视线并让人呼吸不顺，还能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玉帝一听，这还了得，当即降旨，命太白金星快快研究出医治此病的药物。
　　太白金星比较有效率，没多久便研究出药来。但对于这药用不用他可是不管的。
　　玉帝再次下旨，命太白金星成立药物用与不用探讨机构，务必探讨出一个结果来。苦命的太白金星马不停蹄地选拔探讨人员，拟定探讨方案。会上，众神们各执己见，主张用药的一派以牛魔王为首，他剜剜牛鼻，弹弹牛手，轻飘飘地说：“人间本是鲜花美景，清明世界，如今变成这样，不如弃之。”这话立即遭来骂声：“死牛头，你当年做妖做怪时，咋不说灭了你？你就不配做一位慈悲的天神，你这个惨无人道的神界败类。”骂他的是不主张用药的孙悟空。他跳上跳下骂，一会扯须，一会蹲在桌上，一会托腮，跳着跳着，不由得揪着牛头干起了架。他们你来我往打得不亦乐乎，仿佛等这场架等了很久。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一时间，天雷滚滚，风云变幻，天庭像有千百只苍蝇在飞。
　　看着吵闹不休的场面，玉帝不由得十分恼怒，他把手一挥，说道：众爱卿息怒，这药丸确有妙处，但因不好把握，今天暂且放下另议，说完拂袖而去。
　　这一放下，就一直放到了现在……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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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8号作品

　　老刘头站在地头，望着金灿灿的麦子。心里总有几分莫名的失落感。他低头望了望自己那双长满老茧的手，一辈子都与这土地与那些麦子打交道的他，如今，就要离开这片他日夜守候着的土地，去城里生活了，心里总有几分不舍。
　　“爸，走吧，咱们上车”，大儿子轻轻地拥了一下老刘头的肩膀。
　　“爷爷，快上车吧，爸爸说，您受了一辈子的苦，挨了一辈子的累，现在年龄大了，是时候应该安享晚年了。”孙子很懂事。
　　“好吧，好吧，爷爷要享福去喽。”老刘头在孙子的搀扶下，恋恋不舍的上了车。老刘头这辈子实在不易，三十几岁妻子就去世了，撇下他和年幼的儿子春生，为了不让儿子再受到半点委屈，老刘头从此再未婚娶，几十年如一日，既当爹又当妈，尽心的伺弄着麦地，也尽心伺候着儿子，辛辛苦苦把春生拉扯大。如今春生在省城做了大官。老刘头也渐入古稀。儿子很孝顺，父亲过了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如今他有这个能力让父亲过上安逸的生活，他时常想起父亲多年以来为他受的苦，吃的累，把父亲接到城里，也该让父亲享享福了。
　　在儿子家里，除了吃喝拉撒睡，老刘头实在没事可做，日子清闲得很，儿子怕父亲寂寞无聊，还给老刘头买了几只鸟，没事的时候，也学着城里的老头，提着鸟笼，哼着小调，出去溜溜，消磨消磨时间。实在闲着，再去附近的公园看看花看看草。只要有时间，儿子一家就会陪着他到处转转，旅旅游，看看景。不再伺弄土地的老刘头，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感觉。每天甚至有大部分时间，老刘头就站在阳台上，对着车水马龙的马路发呆，时间长了，老刘头甚至把马路渐渐看成了麦田，看见金灿灿的麦穗随风摇曳，好像在和他招手，老刘头的心才开始明朗起来。
　　在儿子家才住了一年光景，一向身子骨硬朗地老刘头毫无征兆的病倒了。头晕目眩，浑身无力，茶饭不思，儿子带着老刘头跑遍省城各大医院，寻求名医专家为其诊断治疗，开了各种药方服用，均不见好转，很快，老刘头就已经不能下床了。在生命即将弥留之际，老刘头向儿子提出，他最后有个愿望，希望自己能够回到老家，人们常说，叶落归根，他是土地的儿子，就是死也要死在那片土地上。儿子含泪答应了老父亲的请求，一路奔波，赶回乡下老家。
　　依旧是麦子成熟的季节，车子路过麦地的时候，老刘头似乎闻到了麦子的清香，眼睛里闪烁出一道久违的光芒。
　　回到农村老家的老刘头，依旧茶饭不思，气息微弱，每天仅靠着白开水维持着生命，亲朋好友一波又一波的前来探望，人们经常看到，儿子的眼里含着泪水，他们都知道，老刘头的生命即将走到了尽头。在老宅的床上躺了几天的老刘头，突然有了好转，他用极其微弱的气息附在儿子耳畔说“春生，带我去看看麦子吧。”
　　儿子一边流泪一边背起老刘头出了门。站在黄灿灿的麦子面前，老刘头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他微微睁开双眼，反复看到亲人一般，不由得老泪纵横。
　　以后的时间里，一有空，儿子或孙子都会带着老刘头去麦田里待上一小会，看看那些等待收割的麦子在眼前微微晃动，散发出来的清香侵入心脾，老刘头就有了几分精神。几个月后，老刘头的病竟然奇迹般的渐渐好了起来。好起来的老刘头，又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种起了麦子。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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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9号作品

　　老曹送给贝尔一只黄雀，长着浓重的灰绿色斑纹，眼睛黑亮，眼神怯怯的。
　　老曹年轻的时候擅长捕雀。我在雀山镇工作的时候，经常吃到老曹他们捕的野味。
　　那时不像现在，人们没有野生动物保护意识，哪个村子里都有几个像样的猎手。他们最厉害的武器是“洋炮”，装铁砂子的那种猎枪，属于无膛线的鸟铳。猎物中枪，很少有活命。
　　他们主要打野兔，野鸡，偶尔能捕到野猪和狼。有一年，老曹还射中了一只大雁，炖了一大锅。
　　那时我心血来潮，“洋炮”不敢用，花钱买了一只气枪。气枪的威力小，只能打麻雀，比起老曹他们的“洋炮”，太没劲，玩了几次就束之高阁了。
　　贝尔很喜欢老曹送的黄雀，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阳台，给黄雀喂水，喂小米，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小黄大人。可是，小黄大人或许是受了惊吓，食物吃得少，恹恹的，没有精神。贝尔有些急，每次喂食的时候总是对着小黄大人喊，吃！吃！快吃啊！然后问我，爷爷，它怎么不吃啊？我说，你的小黄大人可能是想家了吧！
　　贝尔有一些索然，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该怎么办？
　　你说呢？我不给他肯定的回答。
　　要不，咱们把他送回家吧！我看出来，贝尔怕小黄大人有一天会死掉。
　　恰好，我有事想找老曹面谈。
　　老曹和我有着三十年的交情了。八十年代，百废待兴，农村也涌现了一批文学爱好者，老曹就是其中最热情最活跃的一个。那时的老曹，是村里的团支部书记，周围聚集了一些喜欢文学的青年。因为我在镇文化站工作，也就有了和他们接触的机会和兴趣。在我的建议和帮助下，他们办了一个油印文学刊物。刊物办得最火的时候，每月都出一期，镇里开会，把刊物放在进门的桌子上，与会人员都争着抢几本，拿回去给周围的文学爱好者或上学的孩子看。我去县里开会，也会带一些，送到县机关各个部门。偶尔也会带着老曹去县里参加一些文化活动。
　　老曹写诗很入迷，也出了一些成绩，很多作品发表在省级刊物上，国家级刊物也上过两次，所以老曹在县文学界也就有了名气，这愈发鼓舞了他的创作热情。后来，文学退热，农村的年轻人都外出务工，老曹的刊物也停了刊。可是，老曹依然守着三间破屋二亩地，坚持他的文学创作。
　　我调到县里以后，和老曹依然保持着联系。他每次来县城，都会找我。老曹来找我的时候，还是以前的装束，中山装，胶皮鞋，手里行动不离地夹支烟卷。
　　老曹三十多岁的时候，依然光棍一条。我也曾动用了一些关系，为他在县文联创作办谋了一个坐办公室的差事，让他安心写作。
　　因为成了“公家人”，开始有人给老曹提亲。可是，不管丑的，俊的，离过婚的，还是黄花大闺女，任凭媒婆说得天花乱坠，老曹一律不见。
　　老曹说，我要和缪斯结婚。媒婆一头雾水，缪斯是谁家的闺女？
　　许是散漫惯了，不适应机关里“朝九晚五”的约束，在创作办不到半年，老曹就提出辞职，回了雀山镇，继续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继续写诗。后来陆续给他介绍了几份城里的工作，大都半途而废。
　　我们找到老曹的时候，老曹正蹲在地头抽烟。
　　地里的花生长势很好，叶子油亮亮的。抬头就是雀山，山下绿树葱茏，山上云雾飘渺，真是个富有诗意的去处。
　　又开始写诗了？我插好电瓶车，把贝尔抱下车，对着老曹打趣道。
　　老曹见是我，忙站起身来，是呢，我正在构思一首长诗，关于雀山的，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写了半辈子诗，没给她写一首像样的诗，心里过意不去。
　　其实，老曹的诗作，大都是写雀山的人和事，他说的像样，应该是在全国有影响。看来，老曹还未老，还有野心。
　　在我和老曹谈话的时候，贝尔从车筐里取出鸟笼子，放到我和老曹站立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鸟笼。
　　小黄大人犹豫了一会儿，很小心地钻出鸟笼，接着迈开碎步，急匆匆地超前跑，一会儿就消失在绿油油的花生秧苗里。本来打算再给老曹介绍一份工作的，光顾着看贝尔给小黄大人放生，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回来的路上，贝尔对我说，奶奶说老曹是吃了迷魂药，什么是迷魂药啊？
　　呵呵，你这小子，老曹是你叫的吗？那是你曹爷爷……
　　话未说完，我的眼角竟有些湿润。因为我想到了老曹头上花白的头发，黑红色的脸膛，满是油渍，已经看不出原色的体恤衫。说话间，老曹也成了爷爷份上的人了，竟然无家无小地稀里糊涂守着他的缪斯，过了大半辈子。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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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0号作品

　　夏至已到，万物蓬勃成长。此刻，吴有关死了。
　　吴有关的追悼辞：吴有关同志作为一名人民教师，爱岗敬业，勤于钻研，勇挑后勤管理重担，积劳成疾，乘鹤西去，享年45岁。
　　吴有关的家乡吴官亭在苏鲁交界。相传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经过此地。吴官亭村只有吴姓和陈姓。该村子村民都以开餐馆为生。现在最出名的是羊肉汤。相传原来陈姓的祖先是宫廷中的御厨，家中祖传食谱一本。后来，吴姓的祖先引来土匪，在陈家遭劫之际，夺得食谱。吴姓祖先除了自己私藏几本，多数食谱都公之于众。以至于该村子多数人都是厨子。
　　吴有关，自幼家境贫寒，靠自己勤学苦练，终于赶上县城师范最后一届，毕业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吴有关刚参加工作是在清泉乡中学。这里地处偏远，教学条件差没人愿意来，来了也很快找关系调走。吴有关也想着尽快调走。老校长姓谢，谢校长一直在这个学校，熬到秃顶，也没有出头之日。于是整天发火，特别是对这些新来的教师，更是发火有加。吴有关一次回家，无意中发现家中一册食谱，记载着一种养生汤的做法，主料是驴肉，该汤安心气，解心烦，止疯狂，补血益气，治忧愁不乐，远年劳损及风眩等症。于是，吴有关瞒着父亲，偷偷抄下食谱，回学校后，反复试验，终于熬成养生汤，献于谢校长，深得夸奖。
　　一次县教育局一位基教科科长来校调研，谢校长让吴有关奉上此汤，得到该科长褒奖。时隔几日，该科长就带着副局长来检查工作。副局长后来经常陪着局长来视察。清泉中学的教学工作亮点也越来越多，上级领导来了，兄弟单位来了，谢校长也整天笑容满面。每次都在接待快结束的时候让吴有关敬酒。吴有关敬酒规矩是只敬一个酒，一句话祝福祝愿，接着一大杯酒，仰脖干了。于是，吴有关也得了好酒量这个美名。
　　谢局长后来被调到县局，又来了张局长，张局长高升后，又有了陈局长……。在不断的循环更替中，吴有关也被提升了副校长。正当他想大干一场的时候，突然尿如酱油、眼前漆黑，混到在厕所。经过抢救诊治，吴有关得了肝癌。医生建议换肝。换肝费用高，并且成功只有三成。吴有关父亲得知消息后，就让他回家，自己调理。回家后，吴有关在父亲的药膳调理下慢慢好了起来。接着就和父亲一起在菜园中种菜，过着田园生活。望着绿油油的菜园，吴有关还想着副校长的位子。于是他便偷偷写了恢复工作的申请。不几天，就接到教育局的通知。吴父见状，无法改变，就嘱咐他不要再碰养生汤。
　　恢复工作后，很快吴有关被提任校长。一日县局领导来视察，带队领导就是原来的谢校长。老领导来了，理所当然要上养生汤。这次老领导要吴校长先喝此汤。吴有关推辞不过，便喝了一碗。第二日，吴校长便肝癌复发而身亡。
　　原来，该养生汤食谱还有最后一页，其中记载：恶疾者食之，疾发身亡。

- 发言：许新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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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1号作品

　　苏楠靠在窗子上，像是要把玻璃看穿，右手习惯性地摸着口袋。
　　其实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不过是荒芜或者说是沙土，是连一星点儿植被都没长的沙土。东南角的那棵柿子树还是死去的老张头在十多年前栽下的，这成了院里唯一的景观。可这树，眼看着也没了生长的气力，怕是这心思都追随老张头去了，都六月了，叶子还没长齐返青。苏楠显然不是在欣赏这棵略显颓丧的柿子树，因为她的视线是通往外面的，我们之前有过几次交流，她势必又在进行着一场伟大的改造。
　　她看到了因为炎热而冒汗的一整片草，还有那些被炎热吞并了的外出的闲情。所以，外面的世界只能是在想象里完成，我也时常做这样的事情，尤其实在百无聊赖，追忆往事的时候。这些近乎理想的假象都建构在过去所经历的素材上，毕竟那些我不了解的材料我是不敢用于赌注在这唯一可满足欲望的事情上，至少不能让我遭受现实和理想的双重打击吧。可是，这样行驶建筑假想的只有我，或是我们。苏楠就不会这样，她又把院墙外面那可笑拘谨的池塘变成海了，三两只的鸭子成了丹顶鹤与海突兀着，它们也习以为常了，因为只是在今天它们的角色都不是第一次被重新定义了。
　　我问过她，“下一步呢？”
　　她反问我，“下一步什么？”
　　难道就一片海，几只丹顶鹤？
　　对啊，还要什么？还需要什么？有了其他就打破了这最伟大的构建，就好比我们在刚涂好的彩绘墙壁上挂了一幅画，画蛇添足的事情不要干，也不必在胡吃海喝得了胆固醇高再去戒掉肉类，专心宠幸那些本不喜欢的“草本”与“种子”。海跟丹顶鹤也是互不干扰的，所以我们提前以苦为乐，那样就轻松多了。
　　我讶异了，海与丹顶鹤这是精心布局过的。苏楠太智慧了，且善辩，当然也善变。
　　她继续看她的那片海，实际上这“海”也是老张头杜撰出来的。
　　老张头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四十多年，从他三十几岁来了，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院外的那个池塘和那群鸭子都是他的遗物，苏楠手里还握着一样，他生前一直揣着的阿马灵。
　　是的，老张头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他经常说他时刻准备着去开路，去阎王那里某个差事，说是早去了好，等这院里的人去了他就可以罩着了，不受欺负。可是他一直没能如愿，活到了七十四岁，死在了坎上，用他的话说这说得过去，顺理成章。其实他早就该死，他还不到五十岁那年，刚刚四岁的苏楠，进了这院里生活。她比较独，不跟任何人来往。她习惯盯着那掉了漆又被重新刷过的钢丝网大门。那时候院里还是长草的，只不过老张头死了，没人清理就打了农药，然后大卡车拉了一车的河底沙倒在了院里，估计草都长在了老张头的坟头了。那年，也是六月份，苏楠趁着老张头往外撇除好的草，就从门缝跑了，老张跑着追，犯了病，差点就过去了。他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摸着口袋……苏楠吓到了站在原地，看着，不动，也不说话。院里那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跑过来围着他，把他们俩都带了回去。老张头并不常犯病，甚至说很少犯病，毕竟这是跟了他五十多年的“鬼东西”，他早就驾轻就熟了。也怪了，从此苏楠就跟着老张头，还是不说话，但是听话了。
　　每当老张头喘粗气，她就摸他口袋里的阿马灵。
　　我是三年前才来这里的，我跟他们有点区别，就是我不住这。老张头也是这一年死的。我来这里，是为了找素材？嗯，应该这样说。那时候穿白大褂的小戴让我从这里十多个人当中挑一个，我就选中了苏楠。开始我们并不熟络，其实也就是近两个月她才变得话多，甚至能言善辩咄咄逼人，像是换了个人，跟老张头一样话多，只不过她多了份冷，而老张头这老头和气。怪，倒是像得很。
　　我刚来这院子里的时候，她也是盯着窗子外面，发呆，一上午，甚至一整天。我生性懒惰，所以就妄想挑个省力的，大不了只观察就好了。可是没想到她是最难搞的，因为她可以让你一无所获，做事滴水不漏。
　　老张死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她就拒绝了生理活着之外的一切意义。这是我妄断的，或许那时候她正在筹备建造那个假象的世界，识图让它来代替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
　　她大概是成功了，不然这个院子的门从来都没有为她打开过，包括老张头走的时候，她都没能去送他。而院墙外的那片海，是不是还会涨潮。
　　我一年前大学毕业了，我的论文用了这样一个命题：革新、重塑能等于杜撰或是缅怀。我用到了两个人的案例：一是安州市精神病疗养院一位工作四十余载的后勤员；二是精神鉴定的年龄分解与提前定义，以及假象构建的完整性对真理的伤害。
　　毕业之后，我就只偶尔来这里，有时陪苏楠“看海”，有时远远看她。她的右手一直摸着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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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2号作品

　　（一）
　　放学了，成百上千的孩子们如一股洪流般涌出。那些年轻的、灿烂的面孔，欢呼着、雀跃着，空气里都是青春的味道。
　　艾丽站在学校门口，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欢乐的海洋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孤独的身影。她低着头，两只手耷拉在身前，像一把努力收起的伞…艾丽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孩，等她回过神来，人早已走远。
　　“七七，妈妈在这。”艾丽追上去，把手中的小蛋糕递到女孩手中。七七仍低着头，一言不发…
　　“今天开心吗，有没有和同桌说一句话？”
　　“有没有和昨天给你讲题的同学说谢谢，妈妈教你的传纸条的方法好用吗？”
　　“我们明天穿妈妈买的新衣服来上学好不好？别人看见没事，他们只会觉得你更漂亮了。”
　　七七仍然低着头，一脸怯懦的样子。得不到回应的艾丽也不再说话…
　　
　　（二）
　　“下面有请级部第一七七的家长上台发言，大家掌声欢迎！”
　　“我们家七七很用功，在家从来不和别的小朋友玩，总是在自己屋里写作业。
　　……
　　她学习怎样都好，我更希望她多和同学玩，调皮捣蛋才是孩子呀。”
　　“谁要听她讲这些，不分享好的教育方法，却在这说什么学习成绩不重要…”下面的家长开始窃窃私语，老师也赶紧叫停。
　　会后，艾丽找到了七七的班主任。
　　“卢老师，七七这孩子内向，给您添麻烦了。”
　　七七的班主任是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说话声音很粗犷。他们都很喜欢七七这样的学生，学习好、安静、从来不调皮。
　　“七七她…她在学校一个朋友也没有。
　　她不爱说话，连厕所都不敢去，所以她一天也不敢喝水。
　　她只知道学习，下课的时候也不出去玩。卢老师您能不能帮忙开导开导她？”
　　“哦！你说七七呀，她学习上你根本不用担心，她可是我的得意门生！”卢老师忙着招呼其他家长，并有没听清艾丽的话。
　　
　　（三）
　　“妈妈，我觉得我们班同学都不喜欢我，是不是我死了她们就开心了？”
　　正在做饭的艾丽愣住了，七七的想法让她后怕。
　　以前她经常去学校，给七七的同学带礼物，恳求她们主动和七七说话，拉着七七一起玩。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朋友，七七在学校该如何度过！
　　一定有办法让七七不再自闭，不再害怕的，一定有！艾丽摘下围裙走过去抱住七七说：“傻孩子，怎么会呢，你只是不知道同学们都喜欢和你玩而已。”
　　她想起七七天生严重的右眼弱视，以前带七七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医院。治疗方法是遮挡好的眼睛让发育不良的眼睛得到锻炼，再加一些药物辅助治疗。于是七七从三岁开始就带眼镜，而且要遮挡一只眼睛，出门总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她和七七都不再爱出门。
　　坚持到七七上初中，她的眼睛视力有所提高，终于摆脱了眼镜罩，也不用再吃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了。
　　艾丽就这样抱着七七，想象这些年七七内心的自卑。从小感受这个世界的恶意而拒绝与世界相处……
　　这些年的奔走坚持是良药，让七七的眼睛得以好转。这些年的矫正过程也是毒药，害了七七。艾丽才明白这个道理，或许要用一辈子去解毒。有的病治好了，而有些事却无药可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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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3号作品

　　屋子里的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握着王岩瘦骨嶙峋的手，尚大夫足足把了半个时辰的脉，除了王岩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再难寻到一丝声响。
　　回到客厅，尚大夫的额头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花白的胡子偶尔抖动一两下。
　　“尚大夫，您觉得犬子的病情如何？”王员外亲手给尚大夫递上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爷，不瞒您说，我给少爷调理一个月了，病情虽没加重，但也没好转，他久病卧床，元气消耗太多，老夫怕是不能胜任了。”尚大夫额头的沟壑皱缩在一起，眉头积聚成两座小山。
　　“您是说连您这个京城最有名的大夫都无能无力了？”王员外下意识地抓住尚大夫的手，疼得尚大夫咧了咧嘴。
　　“还有最后一个方案……”尚大夫慢悠悠地捋了下胡子。
　　“您快说，还有什么招？”王员外的眸子顿时像漆夜空里星星般闪亮起来。
　　“距此三百里开外的孔林山上，有一个孔老九，隐居山林，研习医药多年，平时有空就窝在山洞里炼丹药，擅长治疑难杂症。半个月前，我派人去找过他，他说要员外您和少奶奶亲自去，他才考虑给少爷用药。”
　　“这个……这个……”王员外面露难色。他的记忆又回了五年前，那时儿子王岩去孔林山赏花，碰见山村女子魏雪梅，两人一见钟情，暗定终身。后来王员外备了厚礼去提亲，想不到魏雪梅早已和山医孔老九的儿子孔令凯有婚约，被拒绝了。于是王员外动用自己的势力，强行解除了他们的婚约，将魏雪梅迎娶王家。从此孔令凯深受打击，在家闭门半年，后来跟着孔老九隐居山林炼药去了。
　　里屋传来王岩的咳嗽声，之后是粗重的喘息。
　　“好吧，我带着少奶奶去。”王员外站起身，跺了下脚。
　　听说父亲要和妻子一起去求孔老九的丹药，在管家赵伟的帮助下，王岩半坐起来，喘息着说：“爹，当年……是咱们对不起人家。”歇了好大一会，继续说着，“现在……现在……去求人家，会……会……自讨没趣。”
　　王员外疼惜地握了握儿子枯瘦如柴的手，“你好好养病，别管那么多。”
　　三天后，王员外和管家赵伟风尘仆仆地从孔林山回来，不见了少奶奶魏雪梅。
　　“爹……爹……，雪梅呢？”王岩惊悚地盯着王员外阴沉的脸。
　　“别提了，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了孔令凯，竟然不愿回来了，还给你写了绝交信，更可气的是，孔老九不但没给治病的丹药，还把我数落了一通，真是气死我了。”王员外说着，圆圆的胖脸早已变成紫茄子，顺手把一个信封递给王岩。
　　王岩哆哆嗦嗦地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白纸，只见上面写着：岩，见了令凯后，他带着我山林逮鸟，溪边捉鱼，让我尝尽山林野味，我觉得，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和令凯一起度过后半生，忘了我吧，祝你早日康复！落款是雪梅。
　　“岂有此理！”只见王岩猛然大喊一声，拼劲全力从床上坐起，噗地吐出一口粘稠恶臭的黑血，便昏死过去。
　　“少爷，少爷……”
　　“岩儿，岩儿……”
　　屋子里乱作一团。
　　“赵伟，快端了米油过来。”王员外吩咐管家。
　　赵伟端了一晚小米粥入屋，满屋子顿觉奇香弥漫，那香气淡淡的，有点像茉莉花茶香，又像盛开的薰衣草，让人感觉舒服、清新。米粥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是放了大枣，又像撒入红糖。
　　说也奇怪，本来昏死过去的王岩，闻到小米粥的香气，竟然悠悠地醒来。
　　王员外亲自端着碗，一勺一勺地喂王岩。
　　从此之后，一日三餐，王岩都会喝上一碗小米粥。自从喝过小米粥后，他每天清晨都会咳吐一番，最开始咳的是黑色恶臭的血块，之后便是黄痰，最后是白痰，人也变得越来越精神，慢慢地自己能坐，之后能下床走路了……七七四十九天后，人竟然变胖了，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
　　这天，少奶奶魏雪梅走进了房间。
　　看到雪梅，王岩象弹弓一样弹跳起来，“你这个贱人，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雪梅坐到床边，笑而不语。
　　王员外和管家赵伟接着走了进来。
　　“岩儿，你要感谢雪梅才对，是她天天给你熬制小米粥药。”
　　“爹，究竟怎么回事？赵伟不是说这小米粥是他娘在山上种的，日照充足，采集天地之灵气，汇聚五谷之精华，所以才让我的身体快速地康复。”
　　王员外笑了，“单纯的米粥哪有那么大的功效啊，米粥里还放了孔老九熬制的丹药，为了让丹药发挥作用，需要让你把肺里的那口浓痰吐出来，由于那痰位置太深，久病虚弱的你只有调集全身仅存的元气，才能咳出来。于是我们想出了让雪梅变心的计策。雪梅并没有留在孔林山，而是一直在咱家。”
　　“那……那……孔令凯呢？”王岩有些结巴起来。
　　“四年前，他已经在五台山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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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4号作品

　　天气越来越凉，小北风将枯枝摇得东倒西歪。
　　放学后，冬冬听到奶奶沉闷地咳嗽，一声连着一声，听着揪心。
　　“奶奶，您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有。”
　　奶奶停下手头编织了一半的毛线衣。旧毛线衣短了，且多处绽开线头。奶奶织了好些时日，已快完成腰身，还缺两条袖子。奶奶喝口热水，冲冬冬笑着摇摇头。
　　“奶奶，您要是累了，就休息会，别累出病来。”
　　“好的，你甭操心，奶奶身体硬朗。”
　　说完，奶奶又抓起线衣，继续低头编织，花白的头发像一堆雪。
　　
　　夜里，冬冬起床小解时，仍能听到奶奶地咳嗽。他望了望窗外乌黑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
　　不知爸爸妈妈那边怎么样？夜也一样泼了墨吗？也冷吗？
　　只是瞬间的想法
　　爬上床，很快就呼呼入睡。
　　早上起床时，院里有薄薄的雾。往常，奶奶早做好早饭，热好昨天的剩菜。今天，奶奶没起床。冬冬轻轻推开奶奶房间的门，奶奶迷迷糊糊地正睡着，鼻音很重。不忍打扰，又轻手轻脚退出。饭桌上，奶奶留了二元钱，抓在手里时，心里有些空落落。
　　上课时，老是走神，思想无法集中，还被李老师批评。
　　放学铃声一响，他敏捷得像只兔子，朝家飞奔。推开院门，奶奶靠在墙根，晒太阳，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线筐落在脚边。
　　冬冬搬张小凳子，坐在奶奶身边做作业。做到一半，风将半掩的院门推开，吱吱呀呀响，惊醒了奶奶。
　　“冬冬，放字啦？”
　　“是啊。□□
　　奶奶拍了拍额头。
　　“哎呀，老糊涂了，忘了给你烙葱花饼，我这就去。”
　　人未完全站稳，奶奶身子晃了晃，幸亏冬冬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奶奶又急促地咳嗽，喉间似乎堵着一口痰。刚咳完，忙转身去了厨房。
　　望着奶奶瘦削的背影，冬冬的心像被什么击打了一下，微微疼痛。
　　
　　奶奶连晚饭都没吃，说没胃口，回了房间。
　　她的咳嗽一阵紧于一阵，像极了寒冷的小北风。
　　冬冬觉得一个人吃饭很孤独和无趣，他胡乱吃了点，洗好碗筷。
　　要是爸爸妈妈在家就好了！以前，一家人围桌而坐，有说有笑。妈妈不停为他夹菜，爸爸为奶奶夹菜，奶奶又为他夹菜。一餐饭，好热闹！
　　他默默锁好院门，又闩上粗旧的木屋门。小心翼翼走进奶奶房间。奶奶睡着了，呼吸不畅，喉间发出雨水嘀嗒嘀嗒的声音。一缕白发横在布满皱纹的额头，快覆盖到眼睛。他伸手去捋顺，却惊醒了奶奶。
　　“冬冬，你还不去睡？明天还要上学。□□
　　“没事的，奶奶，还早着呢。”
　　“我已睡了一觉，怎么可能还早？”
　　“是真的，奶奶，您只睡了一小会。都怪我，弄醒了您。”
　　“奶奶不怪你。”
　　奶奶又一阵咳嗽。
　　“你从钱夹子里拿二元钱，我怕明天早上睡着，忘了做早饭。”
　　奶奶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破旧的床头柜。
　　冬冬听话地拿了二元钱。
　　屋外的风呜呜叫，光秃秃的枝条也呜呜叫。
　　扶奶奶喝开水时，冬冬伸手摸了摸奶奶的额头，很烫很烫，像蒸熟的红薯。奶奶笑说没事，让他不要担心，并催他快去睡。他退回房间，小小的心揪得慌。抱膝坐在被窝里，打开的书怎么也看不进去。
　　
　　奶奶是半上午醒的，周身乏力，脑袋昏沉，头重脚轻。她咳嗽一阵后，推开冬冬半掩的房门。赫然，冬冬忘了背书包。
　　“哎呀，这个小祖宗，今天肯定又要被李老师批评，怎么就忘了背书包呢？”
　　想到这，她顾不上其他，背起书包，关上院门。一路急赶，赶到学校时，遇上陈校长。陈校长忙把她送到冬冬班门口。李老师开门，她惊诧地望着奶奶。
　　“冬冬今天没来上学。”
　　“不会吧？”
　　李老师指着冬冬空空的座位。
　　“哎呀，李老师，真对不起！不知这小祖宗跑去哪了？晚上，我好好训训他。”
　　从学校返回，路上，奶奶走得很慢。她心慌，不知道冬冬去了哪儿？为什么不来上学？以前从没有过。千万不要有什么事？
　　一想到这儿，奶奶后背发凉，头皮一阵阵发麻。越担心，心越慌乱，全身更无力，连迈脚的力气都没有。不太长的一段路，走了许久。路上也遇到几位熟人，都说没见到冬冬。她的一颗心悬到嗓子眼。推开院门时，她虚脱地瘫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再也站不起来。头昏昏沉沉，嗓子麻痒难受，又不停地咳喘。她用手大力地捶打着胸部。
　　几只麻雀在院子里叽叽喳喳地觅食。
　　她心酸地看着活蹦乱跳的麻雀，眼里流下浑浊的泪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摩托声。是谁？奶奶疑惑地抬头去看，村长正站在院门口。从村长后面钻进古灵精怪的冬冬。奶奶刚想埋怨几句，只见窜到身边的冬冬，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几盒买回的药……
　　奶奶一把把冬冬努进怀里。
　　恰此时，李老师也推门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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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5号作品

　　老黄急匆匆地提着两个黑塑料袋进入“心血管科”，走到7号病房前停了下来。稍作迟疑，他便将其中一个袋子搁在了窗台上，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踮着步悄悄走了进去。
　　来啦，一闻见汗味就知道是你。老伴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蜡黄的脸上泛起笑意。
　　唉，还是把你吵醒啦。老黄乐呵呵地从袋里取出药罐，扶老伴坐定。药熬好了，等一会儿再喝，别烫着。
　　嗯，你也要注意休息，瞧！这些天又黑又瘦。望着老黄满脸的倦意，老伴的眼里闪出泪，又突突地咳起来。这两天，我的右眼不知怎的，呯呯跳得厉害，说实话，我的病还有治么？
　　瞎说什么！你看你，什么都好，就是疑心太重。老黄嗔怪着轻抚她的背。主任说你这是劳累过度，等血压降下来再休养一阵子就没事啦！
　　真的？
　　那还有假？谁骗你谁是小狗！不信，咱拉钩上吊。
　　就知道贫嘴，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没个正相。她扑哧一声乐了。
　　住院的事可千万别叫小宇知道。一阵轻快的笑声过后，她忽然焦虑不安。娃儿马上就要考研了，任务重得很，不要因为我而让他分心呐。
　　嗯，不会，不会，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告诉他的，省得叫他担心。噢，对了！老黄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瞧我这记性，差点儿给忘了，小宇说这段时间没空回来看你，特意写了封信。他说在外一切安好，能吃能喝，还长胖了呢！等忙完这一阵子，就和女朋友一道回来看你。
　　真的？她将信紧紧地贴在胸口上，朗声地笑了，笑声让整间屋子都灿烂起来。
　　从病房出来后，老黄悄悄地抹了把泪。他小心地由窗台上取下袋子，又急匆匆地穿过两条回廊径直向“肿瘤科”走去。到了2号病房门口，他却犹豫着在过道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喘了口气，从脖子上取下毛巾擦了下脸，又迅速地用手理理凌乱的头发，将衣服抻平后才满面笑容地推开病房的门。
　　爸。被褥里探出一张年轻、削瘦的脸，他努力着想坐起来。
　　别动，好好躺着。老黄急急地说着，又从袋子里取出药罐。小宇，这两天好多了吧！这药是院长叔亲手配的，一定要记着喝。
　　老黄将汤药倒进碗里，一股呛鼻的中药味便在室内弥漫开来。
　　喝吧，凉了喝着不舒服。味儿是有点重，但良药苦口嘛！老黄扶起小宇，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像个小孩似的捏住鼻子，嘻哈着说道。
　　嗯。小宇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不觉间，眼泪簌簌地掉进碗里。爸，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和妈一定要好好过下去，不要替我难过。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老黄额上青筋暴突，生气地说道。一个小小的瘤子算什么！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治好是分分钟的事，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啊！
　　小宇点点头，拭干了眼角的泪。
　　唉，瞧瞧我这驴脾气！你妈批评了一辈子都改不了，现在老啦，怕是更难改喽！唔，可别生爸的气啊。
　　怎么会呢！小宇扬起削瘦的脸。我的情况千万别告诉妈，她心脏不大好。对了，妈最近身体怎样？
　　好着呐！顿顿两大碗米饭，家务活忙不够，还成天和一帮老太婆乐癫癫地跳广场舞呢！可把她乐坏啦……
　　从病房出来后，老黄明显地放缓了脚步，他不时地捂着胸口，一路蹒跚走进“心肺科”。
　　师傅，您怎么又到处乱跑？老黄刚躺上病床，主治医生小王就埋怨道。
　　去看你师娘和小宇了。
　　是该去。可是您刚动完手术……
　　唉，他们的病……恐怕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我现在只是想……老黄哽咽着泪流满面。只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能给他们带去些许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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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6号作品

　　晚上，女人躺在床上假寐。九岁的儿子趴在桌子上写作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喊她起来，给他讲不会的题。
　　女人感觉累得很，只想静静地歇一会儿。今年麦收，丈夫没有回来，所有地里的活，差不多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婆婆身体不好，只能帮着做饭。那几天，她整日在地里奔波，站在灰尘满满的地头上，翘首祈盼，收割机快点过来。
　　人常说，冷收麦热收秋。今年的麦收，却是热得很。太阳特别尽职尽责，源源不断地把热量送出来。空气特别干燥，弥漫着一股麦糠的味道。当然，还有麦子成熟后，特有的香气。
　　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得起床。趁着天气凉爽，赶紧把麦子晾在房上。正在这时候，门外有人喊，□□小芳，快到地里浇玉米，该你家了。□□女人心里一热，还是老邻居仗义，还惦记着自己。她赶忙到地里，改开口子，让婆婆先看着畦头。她奔回家，让女儿在阳台上系钩儿，她在房上吊麦子。忙完后，她又赶到地里，换回婆婆。老人家身体不好，倘若有个闪失，这些麦子还不够医药费呢。
　　那几天，真是虎口夺粮，吃不好睡不好，只是感觉口渴，嗓子冒烟。明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还得打点精神，去地里刮坝儿。大毒日头底下，没有一丝风，就那样在地里干活。不过，麦子终于颗粒归仓了。
　　女人没有什么文化，平时就在一家小厂子里干活，加工各种沙发垫。每天工作十来个小时，累得腰酸背痛。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稍事休息。女人叹了口气，心里很茫然。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她也不知道。
　　这时，男人发来了语音。她笑了，到外面去听。她先是抱怨独自收麦的辛苦，又打趣自己晒成了□□黑枣□□。男人颇有些大度地说道，没事，我还继续要你，不嫌弃你黑。
　　男人计划着买房，钱还差一些。儿子大了，先得给他抓套房，最好是全款。否则，哪个姑娘会看上他。还得挣结婚装修买车的钱，钱钱钱，为了多挣一点，男人已经两个月没进家了。
　　女人看了看表，正是晚上九点。她心里一动，男人没有出去乱串。倘若去了那种地方，会上瘾的。有一次，女人直接了当地说了心里的疑问，男人说道，老婆子，你还不放心，我这阵子累得够呛，那玩意儿起都起不来。浑身都快散架了，还有心思瞎串悠？女人又叮嘱了几句，才略略放了心。
　　说真心话，女人还是挺相信他的。起码，他不说瞎话，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男人身体单薄，却在外做体力活。经他手盖起的房子，不知道有多少套。可是，有句诗说的好，□□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谁让咱没文化呢。
　　女人恨透了眼前的生活，这样的两地分居有十几年了。男人像个候鸟，飞来飞去，挣得微薄的收入。村里有人家做生意，两口子一块儿出门收药材。每当她看见别人家出双入对，心里会不由自主地感叹，自己的男人竟是个影子，明明在眼前说笑，却摸不着。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女人倍感凄清。她已经给儿子查完作业，安排他入睡了。男人还在说着话，她发了条语音，你回来吧，我想你了。男人嘻嘻哈哈回了句，你等着，一会儿我就坐飞机回家。女人叹了口气，说了句晚安。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这种情形，最适合说悄悄话了。女人苦笑了一下，赶紧睡吧，明天还得干活呢。一忙起来，累得要死，哪还有心思琢磨别的。女人想起了一句台词，贱人就是矫情。
　　明天，是一个新的开始，先让自己忙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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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7号作品

　　“你有没有发现，咱妈最近好像很消沉，不爱说话了，饭也吃得少，是不是生病了啊？”
　　今天单位难得不加班，我早早回家，做了一桌子好菜。饭桌上，妻和女儿都说说笑笑，兴致很高，妈却心不在焉地夹了几口菜，吃了半碗饭，汤都没喝就说困，回房歇息了。
　　妈一向性格挺开朗的啊，人又勤快，以前吃完饭她都不让我和妻洗锅刷碗，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倒不是我们两口子不孝顺，让妈干活受累，是妈说我们不让她做家务就是嫌弃她，她就要闹着回老家一个人住去。我们没办法，只能顺着她，只要老人家身体健康，心情舒畅，我们做儿女的也觉得轻松。可最近的妈，怎么有些反常呢？
　　“嗯，我也觉得妈最近好像有心事，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没准真哪里不舒服了，又怕给我们添麻烦，不肯说。要不我们明天请假，陪妈妈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妻总是这样善解人意。
　　可是，我们请好假，要带妈妈去医院检查时，妈却不愿意。她说自己身体好好的，哪来的病，让我们该上班上班去，别瞎耽误功夫。妻哪里肯依，连哄带骗把妈拉上车，我们一起送妈去医院先检查一下才能放心。
　　考虑到妈的状况，妻建议给妈做个全身检查，有病治病，没病也放心。尽管妈不愿意，也拗不过我们，反正票开了费交了，妈不做还心疼那些钱呢。
　　可检查的结果，妈除了轻微的高血压，血糖有些高以外，也没啥大问题。于是妈火气上来了，说自己身体好好的，非要来医院折腾，白瞎钱。我和妻相视一笑，任老妈叨叨去。只要她老人家身体健康，没病没痛的，我们工作起来也安心。
　　妈可能是怕我们担心，从医院检查回来后情绪好一点了，依然忙忙碌碌地做家务，穿上儿媳妇给买的宽大的练功服去小花园打太极，锻炼身体，气色也看着好多了。可我咋就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呢？
　　妈刷着锅，水哗哗地流半天，我进去看，她手里拿着一个盘子，呆呆地看着水龙头发愣呢。记得以前妻洗锅洗菜把水龙头开大了，妈就会唠叨，说水多金贵啊，老家这几年小河小湖都断流了，农民种庄稼都困难，可得节约着点。再说了，那水龙头里哗哗流的也是钱哪。
　　还有一次，我看到妈擦拭着爹的相片，自言自语：“孩他爹，你走了这么多年，我独自把儿女拉扯大，如今就剩享福了。你说，我能不知足，再给孩子们添乱吗？”
　　妈说的啥话啊，什么叫给我们添乱。我爹过世早，妈一个人拉扯我们姐弟仨，还供我上大学。直到前年我们买了新楼房，才强拉硬拽把她接来跟我们一起生活。按说，老妈来城里两年，也习惯现在的生活了啊，难道，是离开老家久了，乡愁泛滥了？
　　“妈，您是不是想家了啊，要不我请一个礼拜的假，陪你去乡下转转。”
　　“又瞎操心。你工作那么忙，又是单位领导，能随便请假么。你两个姐姐隔三差五打电话，佳佳还教我跟她姑姑们视频聊天呢。我好好的，啥事都没有。”
　　额，老妈说没有就没有吧。人老了都成老小孩了，难哄。我们成天上班忙，佳佳上学，把老妈一个人丢在家里，也难免烦闷。要不，给姐姐打电话，让她们抽空过来陪陪妈，给她老人家解解闷吧。
　　“你两个姐姐种那么多地，还有高温大棚，一天忙死，哪有时间来城里躲清闲。”
　　我的话刚出口，就被老妈否了。不费脑筋了，随她老人家的意吧。
　　“老爸，是不是在为奶奶最近情绪不佳烦恼呢？”
　　周末，乐乐补课回来，神秘兮兮地问我。
　　“你小孩家家的，懂什么是烦恼呢。”
　　“老爸，我严重申明，我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
　　小丫头气鼓鼓地反驳我。
　　“老爸，我发现奶奶的病根了。”
　　“小孩子瞎说什么啊，你奶奶有啥病根，我咋不知道？”
　　“谁瞎说了，是真的。”
　　乐乐瞅瞅奶奶房门，附在我耳边悄悄说她发现的秘密。
　　“真有这事？没搞清楚可不能胡说，要闹岔了，可不好给你奶奶交代。”
　　“不会错的啦，我侦查得清清楚楚。”
　　“嗯，你奶奶的七十大寿快到了，我和你妈商量下，给奶奶好好办个寿宴。你呢，就负责给奶奶去找‘药’，没问题吧？”
　　“保证完成任务！”
　　小丫头装腔作势地敬个军礼，嘻嘻笑着回自己房里了。我长舒一口气，开始珍重地考虑乐乐说的事。
　　取消了给老妈在大酒店办寿宴的计划，我给两个姐姐都通了电话，让她们多忙也来一趟，一是给妈庆寿，二来，关于老妈的大事，也得和姐姐们商议。
　　老妈的生日，恰好是周末，两个姐姐也大老远地坐火车赶来了，妻准备了丰盛的酒席，我们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给妈过大寿。
　　“你们这些孩子们，尽折腾。妈都这把年纪了，过啥大寿啊，还不是给儿女们添麻烦。”
　　“妈，您快别这么说。您把儿女抓养大不容易，受苦受累的，现在，也该我们孝敬您老人家了！”
　　我们站起来一起举杯，祝老妈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门铃恰好响起，乐乐朝我们挤挤眼，跑去开门。
　　“奶奶，快看，有客人来给您祝寿了！”
　　“啊，你怎么来了？”
　　“我受孩子们的邀请，来给你祝寿。”
　　“妈，您和赵叔叔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支持老妈黄昏恋，找个合适的伴侣，共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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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8号作品

　　周末的早上，天刚泛亮，小猴猴在睡梦中听到爷爷痛苦的咳嗽声，揉着惺忪的睡眼爬起，迷迷瞪瞪地跑到爷爷床前，麻利地取壶，兑水，扶起爷爷，递上水杯。爷爷喘息着接过小猴猴的水杯，缓缓地喝着，用温存的目光看着这个仅有十二岁大的孙子，眉头慢慢舒展了不少。
　　爷爷患病两年多了，两腮消瘦深深地陷了下去，眼睛周围一道道皱纹像放久的苹果一样，干巴巴的没有血色，两只眼睛突兀着大得像他小时候玩的铃铛一样，却灰暗着没有光泽。只有胡须仍像刷子一样直挺挺得冒出来，长得茂盛，让人感到生命的倔强。猴猴端过脸盆，用打湿的毛巾给爷爷抹过脸，然后逐个帮爷爷擦拭完手指，帮爷爷拿过药瓶，爷爷摆摆手，低沉的声音：“不要了，没用的，没有药能救了我的命的。”小猴猴利索地套好背心，裤衩，洗把脸。自从妈妈和爸爸离婚走后，爸爸也是早出晚归，小猴猴做惯了这些和他年龄不相称的家务活。此刻他扭头看了一眼爸爸的卧室，宽大的床上只剩下一床扭得像麻花一样的被子，其实不用看他心里也明白，这时间爸爸早就出门。他飞快地从爷爷床头柜子上抓起几块纸币边朝外走边对爷爷说：“爷爷，我去买早餐了。”
　　小猴猴抵着豆浆油条，踢踏着拖鞋刚走回家。看到爷爷正大口的喘着气喊着：“猴猴！……猴猴！”小猴猴放下早餐扑倒爷爷面前：“爷爷你怎么了？”“猴猴快去叫你爸爸，我不行了。”猴猴拿起电话拨通了爸爸的手机那头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侯老师在讲课，不方便接电话”“我是他儿子，我爷爷病得厉害，让他快些回家。”猴猴急的大声吆喝着。电话那头的女人仍然慢条斯理地说：“你爷爷呀，他那病是老毛病了，没事，讲完课，就让你爸回去。”对方挂断了电话，猴猴气得蹦高，转身对爷爷说：“爷爷别怕，让我想想，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听见爸爸打电话时说过这周去瑜北街社区讲课，瑜北街不就在我们学校旁边吗？我爷爷我去叫爸爸，一会就来。”爷爷看了看猴猴艰难地点点头：“去吧，让那个黑心鬼，回来。”
　　猴猴骑上自己的小自行车飞快地来到瑜北街，见人就问“奶奶，这里有上课的吗？”一个肥墩墩的老奶奶一边比划着太极一样的舞步，一边说：“上课？你是说养生课呀？在那边老年活动室内。”小猴猴一路赶到一个大礼堂，门头挂着红红的条幅：“新生命医药推广会”旁边是大幅广告画，上面一个美丽的阿姨拿着一只红色的药瓶。礼堂内排排座椅上坐满了一群头发斑驳的爷爷奶奶，甚至过道里也挤满了人。小猴猴放下车子就往里面挤，一位身高马大的年轻人一把拽住了他：“不许小孩进！”“我找爸爸呢！”“不行！课马上就上完了，等一会。”
　　小猴猴看着这位大块头吐吐舌头只好老实起来，远远看见爸爸穿一件白色大褂正站在舞台上口若悬河地演说，爸爸什么时候成医生了？爸爸拿着一瓶和广告上一样的药瓶，回答着台下听众的提问，爸爸竟然那么儒雅、博学？小猴子忽然感觉有点莫名的骄傲。一位高个老爷爷说：“侯医生，我这多年糖尿病。吃着药能管用吗？”“没问题，三个疗程吧，到时候，你血糖就降下来了，儿女孝敬你呀，买些东西你也就能吃了，你看现在你要忌口，含糖稍高的就不能吃，多痛苦呀。”一位老奶奶站起说：“侯大夫，我老伴得癌症后期了，吃这药，还能行吗？”猴猴见爸爸走近那位老奶奶：“大妈呀，你这回算是找对了，这是新生命制剂，专门调节人体内部免疫系统，恢复新机制，放心坚持让老伴服用，不出半年就可以和你一起遛弯了。”
　　安静的会堂像打了鸡血一样，所有的人都骚动起来，有的离席，有的爷爷奶奶们忙着付钱取药。猴猴看傻了，忽然大哭起来挣脱所有的拦阻疯了似得跑到爸爸面前拽着爸爸的白大褂：“爸爸，你坏，难怪爷爷说你黑心，妈妈说你黑心，你有这么管用的药为何不给爷爷用，爷爷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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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期《药》19号作品

　　谁都不会想到，在外头风光的赵芳死了，死得一点也不风光。
　　晨起到河岸割猪草的赵老歪发现她的时候，她头东脚西趴在村口的小石桥上，头发凌乱，嘴唇苍白，生来俏丽的脸庞有些狰狞，芝麻粒儿大的小蚂蚁在她的发间爬进爬出，丝毫不顾忌周围越来越聚集的人群。
　　窝子村，如同这个名字一样，就是围在大山里的一个小村子，这座石桥是进出村子唯一的通道，每年，村里的年轻人从这座桥上来来往往，进城打工，回家过年，周而复始，源源不断。
　　赵芳也是其中的一个，当然，我也是。
　　赵芳是村里有名的美女，长相俏丽身材匀称不说，还天生的一副伶牙俐齿，从读小学到初中，一直都是学校里的广播员，各种联欢活动的小主持人更是不在话下，当然，她也只读到了初中毕业，不过村里人都说，这女子窝子村可留不下，将来一定是要进城的。
　　在初中毕业那一年，赵芳就迫不及待地跟着几个姐妹一起到省城打工了。
　　我清楚地记得她第一年打工回家过年时的模样——看上去精心修饰过妆容，不过脸上脂粉涂得很厚，发质有些干枯，一件草绿色的羽绒服针脚处几根绒绒钻出来迎风招展，脚上穿一双黑色的平底皮鞋——这种打扮，应该是窝子村外出打工姑娘们回乡时的标配。跟其他姑娘们一样，赵芳大包小裹带回了许多糖果糕点，遇到村里的孩子就随手掏出一点儿，在孩子们的谢谢声中腼腆微笑。大家问她在哪里发财，她说，在一家饭店里做服务员，虽然活儿不轻，一周就休息一天，可谁让咱没文凭呢？况且饭店的效益好，老板也从不拖欠工资，隔三差五还给大家改善伙食，好着呢！
　　说这话时，赵芳总是笑着的——多么明媚的女子啊！
　　年轻人候鸟般地飞走又回来，再见到赵芳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节了。较之前一年，她明显变化很大。头发变成了时髦的离子烫，白皙地脸上施着淡妆，短款羽绒服搭配褐黄色小皮靴，站在村里的小姑娘中间，格外挺拔鲜艳。看得出来，她的气质与以前完全不同了，笑容优雅举止端庄，待人接物仿佛很亲切，却又好像隔着天堑鸿沟。
　　这女娃是出息咯。村里人说，赵芳不是和其他姑娘一样，坐大客车回来的，而是一辆小轿车给送回来的，这说明啥？说明人家榜上款啦！
　　可赵芳好像全然不在乎别人说啥，别人说啥和她又有啥关系呢？她只管照顾好自己的老爹老妈就好了。
　　这次回家，赵芳没有给村里的孩子们带糖果糕点，也没有和村里的姑娘们拉呱扯闲，她从车的后备箱里拎出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盒子，告诉她爹娘，这叫保健品，贵着呢，比药好使，一盒好几百呢，城里人现在都吃这个！她爹娘喜得合不拢嘴，把十来盒保健品像珍宝样藏在了屋里。
　　第三年的春节，我没有见到赵芳回村。她爹说，赵芳在城里忙得很，怕是回不来了。谁承想，在这么个不年不节的时候，赵芳竟然死在了村口的小桥上。
　　不年不节，我自然也没有在村里。母亲在电话里绘声绘色地讲了许多，母亲说，赵芳死后，村里人流言四起，有人说赵芳给有钱人做小三，又逼人家离婚，把人家逼急了给她杀了；也有人说，赵芳打工的饭店老板是黑道老大，她卷了人家的钱跑了，被人家追杀了；更有甚者，说赵芳怀了某位大老板的骨肉，被老板夫人雇人做掉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我没有告诉母亲，其实就在得知赵芳死讯的那天，我收到了一份省城警方传来的新闻稿件，内容是警方日前打掉了一个大型的假保健品销售网络，在稿件中，提到一名赵姓女子的死亡，时间地点，与赵芳一般无二。
　　稿件中对赵芳的事情语焉不详，不过办案民警我是熟悉的。拨通电话后，他跟我讲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赵芳在饭店做服务员半年后，因容貌姣好被安排到门口迎宾。某天被保健品公司的老总林某相中，邀请她加入公司，作为主持人录制一些推销广告，同时也自己销售保健品。一位老人看了她的广告，又被她三劝两劝，买了一大堆保健品回去吃，结果没吃多久，心脏病发去世了，老人的儿女坚持认为是赵芳卖的保健品吃死了人，三天两头到公司来闹。闹到最后，连赵芳都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老人，心中愧疚不已。更不巧的是，在事发前两天，赵芳接到了父亲来的电话，他说，自从吃了赵芳带回去的保健品之后，他就感觉胸闷气短，去医院拍了片子，大夫说，肺上长了个肿瘤。
　　“所以，赵芳是自杀的？”
　　“是的，吞的安眠药，药瓶在小河里找到了。”
　　“哦……唉！”挂了电话，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村里那条小河的模样，桥下河水还在静静流淌，可以想象，小村的那个早晨该有多么肃穆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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